方才王陟臣为难章越时,韩忠彦在一旁看得清楚。他没有言语,看章越如何应对,却见章越不费吹灰之力化解了倒也是佩服。
如今韩忠彦见章越来找他帮忙,更是高看一眼。
黄履道:“咱们太学里的同窗一定要尽可能入团司,或者参加期集。”
章越闻言点了点头,他也经王陟臣一事明白,自己基本盘在哪里,要真得罪人还是要得罪的。
黄履道:“咱们太学二十四位同窗,除了你我,师朴兄外,无一人入进士甲科与省试前十。”
章越道:“那你们挑几个才望出众的,我尽力让太学里的同窗多几人入团司。”
“好。”
章越又想到了王安礼,王囧,刘奉世等等。
章越都出面一一邀请,最后陈睦,王陟臣一商量,定了团司的人选,一共五十人。
进士前十省试前十都出任团司,唯独进士第六名,省试第三名王魁未入。
至于原因,外人也不敢多问。
团司作为主持期集的‘职事官’,是每次期集的固定人选,至于其他进士如何入局,就要再商量了。
新第进士都要喜欢入局,于是都是托人或到章越这来活动。同年这个圈子如此紧要,不仅是同年本人,甚至推爱于对方子孙数代,以后升官相互显荣,贬官则一并屈辱。
最有名就属太平兴国三年进士公然结党。状元胡旦仗着宋太宗的赏识,对抗宰相赵普,他与同年董俨、陈象舆,时常聚于另一同年赵昌言家中彻夜长谈,议论朝中大臣。
董俨、陈象舆还被人戏称为董半夜,陈三更。
结果胡旦他们终归是年轻人,本是被赵匡义用来对付赵普的,却反被赵普收拾了。
除了这一榜,太平兴国五年,天圣五年也是宰相榜,同年之间相互奥援。
与谁为同年是由考官所决,但同年之情谊,形成一个圈子,却必须通过期集巩固。故而为何新进士如此热衷参加期集也在这里了,因为吏部授官后,包括状元在内所有进士都必须到地方任官,从此众人天南地北各在一方。
唯有在授官前的期集大家才能笼络关系,再不济也要混个脸熟。
同年小录写毕,拜完黄甲。
众同年们坐下吃着茶水瓜果,抓紧时间来叙情谊,以及讨论期集钱。
可以通过期集钱剔除一部分人……
说来这对家里贫寒的进士很不公平,但这也是事实,不得不采取筛选的方式。
期集钱是一千五百贯,这还是紧着用之下,章越这一科进士一百八十七人,以一百人入局而论,每人就要出十五贯。
一般而言是按名次高下来分配,比如章越身为状元就要缴最多的钱,而陈涛身为最后一名就要少缴钱。
不过事实上,名次低进士们为了获得入局的身份,反而名次越靠后的钱缴纳得更多,章越等前三名反而不用缴钱。
章越感叹任何时代都是赢者通吃,概莫能外。
不少有钱的进士都出声说要用多缴纳期集钱的办法,来取得入局资格。其中有一人是富商子弟,愿出十倍的期集钱。
这时台下有人突然谈起卢文焕的故事,似意有指。
唐光化二年的状元卢文焕组织期集,排场极大,同年中家里有钱的都花费不起,以至于同年都不愿去。有一天卢文焕以明目要众同年出来期集,一名叫刘璨的进士实在出不起钱。
卢文焕当即将他的驴给扣下了,刘璨哀求说这驴子不是他的,而是别人借给他的。
卢文焕骂道,药弗瞑眩,厥疾弗瘳。
出话出自尚书,卢文焕的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不给你下猛药,你这穷病就治不好。
过了四年,刘璨显贵,卢文焕失意。刘璨见了卢文焕就拿这句话讽刺他。
似卢文焕这样的人不少,更有的状元还借游宴大肆铺张,压榨同年,自己从中得到好处。
反正想起卢文焕,胡旦以及张唐卿,章越心知不是中了状元就一帆风顺了,状元中的失败者其实并不少。
章越决定改变规则,建议将期集从五日一宴改作三日一宴,宴饮也不追求奢华,够吃就好,同时人数也以百人为聚,尽可能让每位同年都能参加几次期集。
章越还主动拿出一百贯作为期集之费,以堵住悠悠众口,让每个进士都出一些期集钱入局。
韩忠彦感叹章越居然没有利用这机会来搞小团体,以及排挤和打压人,最后还是以雨露均沾的办法请同年入局。
这到底是一等迂腐呢?还是所谋者甚大?
难道真如殿试上他与天子所言,要作一个孤臣么?但看他拉拢自己,黄履以及让心腹出任团司的手段,又觉得有些不像?
章越到底要得是什么呢?自己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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