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话倒是一如既往地中肯。
官家欣赏地点点头道:“朕问司马光,他也是这般说的。
随即官家问道:”这一次青苗法。吕惠卿请以祠部度牒为常平仓本钱,但是为程颢所反对,此事可乎?”
王安石道:“程颢所言自以为是正道,但臣以为程颢未知王道之权。今度牒所得,可置粟四十五万石,若凶年人贷三石,则可保全十五万人性命。卖祠部度牒所剃三千人头,而可以救活十五万人性命,此举若不可为,实不知经权。”
官家道:“朕不是心疼这三千度牒,只是近来多有奸人冒领度牒,以此逃朝廷之役。”
官家心道,吕惠卿这筹钱之法算不得高明,倒是章越不用朝廷拨款,却养活了国子监两千太学生,这方面是不是章越比吕惠卿更善于经济呢?
官家把这话放在了心底,随着新法的推行,反对的官员日益增多,他此刻对王安石的新法不免产生了一些动摇。
他随即告诉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而王安石也知道官家在拿章越与吕惠卿之间相互权衡。
不过王安石却一点也不担心,随着青苗法,均输法,免役法的铺开,还有一项马上要上马的农田水利法。
这些变革的具体措施,都是王安石让吕惠卿一手起草施画,至于章越只是负责科举太学一个方面。
将来只要新法见功,那么吕惠卿肯定是比章越功劳要大得多,这是不容质疑的。
但目前吕惠卿因为着手的新法太多,推行的都比较慢,而且朝堂上反对的声音比较大,反而章越推行的却是太快了。
过些日子便可以见真章了。
这个时候,内侍来禀告。
原来是富弼参见官家。
富弼又是来说辞相得事情,王安石自是告退一旁。
殿内官家与富弼对坐。
富弼对官家道:“臣为相之后,殚精竭虑如同背负山岳一般,小心更甚于如履薄冰,但仍不堪用,屡遭弹劾,实已是不能胜任宰相之位。还请陛下允臣辞去相位。”
官家也知道富弼去意已决,但仍是执意挽留道:“朕知道是王安石与卿不协,朕再劝劝他。”
官家也不知‘劝’了王安石多少次了。
富弼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道:“陛下如安石者学强辩胜,且年壮气豪,而殿上议论,此恰为臣之所短,故而臣辩不过王安石,倒不如清静求去。”
官家默然。
随着新法推行反对之论日渐增多,官家此刻还需要富弼在朝堂上平衡一下,不愿他那么早辞官。
但随着富弼一走,朝堂上人事就要有剧烈的变动了。
官家问道:“富卿辞相后,谁能替之?”
富弼毫不犹豫地道:“文彦博可。”
官家默然,又问道:“王安石如何?”
富弼也是默然。
君臣之间相互默然了好一阵,富弼决定尝试最后一次规劝官家道:“陛下,如今朝廷官员,非王安石之党则被指为俗吏,在学校者,异王安石之学则笑为迂腐。臣感叹于此,这也是王安石所谓的异风俗,立法度吧。”
“臣观王安石所行乃管商之法,而忽视了祖宗故事,其在朝喜怒惟我,进退官员由他,待圣主为可欺,视同僚于无物。陛下烛照万里,却为何不能察他之奸呢?”
说完富弼起身。
富弼这番话有些打动了官家,让方才他刚刚坚定的心,又再度有所动摇。
次日官家答允了富弼辞相的请求。
然后朝堂人事有了一番变动,曾公亮被升为昭文相,以枢密使陈升之为集贤相。
陈升之当初与王安石代表中书与枢密院同掌三司条例司。
陈升之升任集贤相后,便辞去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差事,改由枢密副使韩绛担任。
然后取代吕诲成为御史中丞吕公着却上疏,请求索性罢了三司条例司,此事代表了王安石与吕公着的决裂。
同时章越的岳父吴充也是高升了,在王安石与韩绛的推举下,吴充出任权三司使,成为了四入头之一,此时距离岳父升知制诰不过一年。
就在富弼辞相后,王安石通过吕惠卿主掌的三司条例司推出了农田水利法,然而就在这时候朝堂上针对新法的批评却达到了新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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