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道:“陛下,最迟不过数年。”
官家道:“朕知道了。”
章越道:“臣告退。”
官家目送章越背影心道,章越曾言三年后给他物色一宰相继之,不知对方到底会选择何人?
……
章越步出大殿,回到中书西厅。
看见屋外日光洒满了官衙庑屋顶,照得人心头敞亮敞亮。
章越见此微微一笑,入秋之后倒有些花上市。
自己一会不着急着回府,而是先去花市。
以往牡丹上市之时,章越知道自家娘子喜欢牡丹,便买了牡丹献之。
这也是京中显贵赏玩洛阳的牡丹的习惯,以往都命人用快马送来,如此一盆所费要十几贯。当年欧阳修还专门写了一篇洛阳牡丹记的文章。
十七娘自小赏玩牡丹习惯的事,对章越这样寒门的子弟自是瞠目结舌。
看着吴府一盆十几贯的牡丹,章越总觉得太奢。
如今也是习以为常,他现在若能博得自家娘子一笑,这些钱还是要花的。毕竟十七娘平日除了买书和赏花外,生活上也并无太奢侈的地方。
章越想到这里,忽得陈瓘禀告言吕惠卿急信。
章越看吕惠卿来信密告自己,韩缜欲出兵袭击韦州!
章越见了信差一点拍案,好个韩缜,竟敢擅自出兵。
这与历史上司马光元祐主政后下令边官勿挑起边衅后,吕惠卿擅自出兵两万聚星泊袭击党项如出一辙。
韩缜也是一个心思,边帅欲为功!
他不愿中枢与党项议和,竟然要以一己之力,挑战朝廷的大政方针。
没错,自己这些年是偏颇熙河路,但以后还是要从泾原路出兵攻伐党项的,韩缜连这一二年都忍耐不得。
现在吕惠卿向自己秘密弹劾韩缜。
吕惠卿这人有一点好,那便是拿钱办事。章越只要提拔他,他一定回报自己,至少在样子上作得很好。
章越想到这里道:“如此留不得韩缜为行枢密使了。”
陈瓘问道:“何人可替之?若撤换又如何安置?”
章越道:“这已不是两年前了。当时本相手上无人可用,故只好用韩玉汝,如今无论是薛师正(薛向),王和甫(王安礼)甚至沈存中都可取而代之。”
“如今我要撤一个枢密使不难,但如你所言安置倒是难事。”
章越心道,其实韩缜也猜到了,没错,自己确实不愿他立下大功回京。
比起韩缜来出任枢密使,他还是更愿意冯京在任上。从异论相搅的角度而言,冯京毕竟是口头反对,但韩缜此人刚愎自用,定是动口又动手。
不过自己给韩缜已经安排好后路了,但韩缜这人屡屡在心腹面前吐槽自己担心他立下大功回京威胁他的位子。
韩缜莫非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吗?
身在官场切不可在任何人面前吐槽上级,因为这话最后一定会传到他的耳中。自己都不用在韩缜身边安插人,都会有人主动将他的一举一动秘密报给自己。
消息层面而言,肯定是地位越高,获得的越全面越深入。
否则自己毕竟受韩家照拂颇多,也不会动让吕惠卿制衡韩缜的心思。
章越想到章亘还在韩缜那历练也是一清二楚。之前兵败之事多半有另外的内幕,自己猜也猜的到,不过他没有点破。
自己安排章亘在韩缜那办事,也是一个难度中等的副本。
到了自己如今这个地位,能够威胁他的事已经不多了,唯一害怕的还是子孙太过努力,想要更……更进一步!
没有这个本事,你早点明白守着家业好了,不要乱折腾。
章越其实不愿意章亘继续为官的,趟这个浑水的。
官场内就是一个围城,有人漏夜赶考场,有人辞官归故里。外面的人雾里看花,觉得很羡慕官员的身份地位,但身在官场的人,却并不觉得好。
章越可以在家族里选一二子侄来栽培,让他们来照拂家族。
章家这么大的一个大族,因为自己继章得象拜相后,已是从二流世家,成为一流世家算是足够了。
修身是对自己尽责任,齐家是为家族尽责任,治国平天下是为国家苍生尽责任,如何物色好家族和事业上的托付之人,是章越优先考虑的事。
章丞没有仕途上的野心,自己很满意,只是十七娘有些不太高兴,但在这点自己自是不必考虑娘子的情绪。
现在章亘有这个心,路是他自己选,自己也不会阻止,但考验和门槛必须设置,自己甚至不会提供任何帮助,早早让他知难而退是最好的。
章越想到这里心底确实有几分不忍。
韩缜给章亘的安排,定是外甘内苦,绝对让自己挑不出理来。不过玉不琢不成器,这等考验都过不了,还谈何成器。
与其如此不如断了章亘的心思后,再回来和黄履的女儿成亲,都拖了两年了。人不在社会上折腾几年不知自己的本事,撞了南墙就安分守己了。
……
想到这里,章越对陈瓘道:“韩缜绝不可回朝,只可外任,但当初兰州大捷他有不世之功,需挑一个好理罢他的行枢密使之职。”
如何让韩缜顺理成章的外任呢?
办得不好,自己有排挤贤才,自己欲在中书大权独揽的嫌疑。
虽说这是事实,但面上还是不要授人话柄才是。
想到这里,章越写了一封信给吕惠卿。
天下能体会自己心思的人不多,但吕惠卿算一个。
章越写到一半搁笔心道,看来韩绛的恩德以后只能着落到韩维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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