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大的行军纵队,沿着津浦路向北直进。宿县,已经被雨辰的第一师抛在了身后。在现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徐州。
快两万人的大部队行军的确是一件相当壮观的事情。马匹、大炮、大车、和满地翻滚向前的穿着黄色军装的士兵。路上的烟尘卷起老高。任谁看着自己手下这种气势,都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感觉。雨辰自然也不例外。
他在马上挥着马鞭,朝身边的顾执中笑道:“两用兄,军锋所向,无所不摧啊!宿县数百北军,望风而降…………两用兄,且瞧我打下徐州给南方的同志看看!”自从他那句“小儿辈已破贼矣”被大江以南传诵后,他是越来越喜欢在顾执中面前表演了。
幸好第一师除了这个这个现在作秀上瘾了师长外,还有始终低调塌实做事的参谋长吴采在。他在行军路上就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几十个军官边骑马边谈。
“灼然,徐州前线的江防军和北洋军动向如何?”
何燧已经明显得又黑又瘦,但是眸子还是精光闪烁:“根据骑兵的侦察和情报汇总,徐州的敌人已经乱作了一团,他们的主力已经被我们歼灭。现在那里不过二千多敌人,战斗力很差,我一旅有把握在二十六日之前光复徐州。”
陈山河平时听到这个话早跳起来争夺任务了。但是自从蚌埠一战之后,这个青年旅长就沉默了很多。他的第二旅在蚌埠一战伤亡惨重,光牺牲的就有四百多弟兄。而且多是骨干。第二旅可谓元气大伤,虽然雨辰尽量以老北洋的俘虏补充了第二旅,但是现在第二旅因为新旧南北混杂,又没时间整顿补充,一直还没恢复元气。理智了许多的陈山河听到何燧在那里慷慨激昂,也只好耸肩不说话。
只有吕逢樵很不服气,他自从当了教导团团长。这个教导团和随营学校一起,都是上海江苏两地青年学生组建起来的。都被雨辰当作心肝宝贝。几乎从来不让他们上火线,让吕逢樵这个自认为是披坚执锐的斗将人物实在是气闷了好长时间。
看着自己同陆军中学的几个同学,不管是在一旅还是二旅,都立下了或多或少的战功。那个张雄夫,打下固镇之后,拿着缴获北军标统的军刀在自己面前炫耀。吕逢樵当时就觉得血冲上了脑门,还颇和张雄夫恶言相向了几句。
这次徐州在望,他是再也按捺不住了:“参谋长,别什么事情总尽着第一旅,我们教导团北伐这些日子了,枪都没捞着放几响,我们团是三千人,有炮兵有骑兵的大单位啊!老说练练练,不上战场练个毛啊!这次无论如何,让咱们教导团打头阵。”
一向冷心冷面的吕逢樵居然会这么委屈的抱怨,在场的军官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吕逢樵麾下的几个营长都没给他面子。何燧笑道:“念荪兄,听吕黑脸这样娘们似的抱怨,我这次也不和他争了,你看着安排!我到前面看一下部队。”他在马上加了一鞭,和护兵就这样冲了出去。
吴采笑着摇摇头,对吕逢樵道:“好了,灼然和无病都不和你争,我到师长那里替你求求去。克复徐州这个大英雄的名号,争取就给你吕逢樵啦。”
战事顺利,部队庞大,士气高昂。让这些军官们兴致都变得很高,连越来越冷的天气都浇不熄他们的热情。第一师,现在真有些常胜之师的样子。
到了上午十点早饭大休息之后,行军序列果然调整了。雨辰也不好一直遏止自己部队的求战热情,教导团改成了左翼前卫。后面跟进的是一旅,右翼是二旅。加快了行军速度,朝徐州直扑而去,他们离徐州,不过还有七十华里的距离了。
教导团和一旅保持着大约十华里的距离,分成四路行军纵队,团属骑兵教导营展开在最前面,一路搜索前进。
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已经到了徐州正南面的门户张堡。这个大概有五六百户的镇子还是一片安宁祥和。冬日空旷的田野上一堆堆的准备过冬用的烧草垛子。一道矮矮的围墙将这个镇子圈起,已经有几户人家的炊烟袅袅升起,没有半点战争笼罩下的迹象。张堡背后枕着宁静流动的运河,一条铁路桥横在运河上,就是穿越运河到达徐州的必经之路。
骑兵教导营长沈子涵是原来第九镇的老人出身,当过骑兵队的哨官,因为是秀才的底子,被选拔到教导团一直做了骑兵教导营的营长。他是个淮北汉子,马术精纯。平日里性子也是剽悍轻捷,很对他们团长的胃口。
他带着几个军官催马上了小山坡,用望远镜看着张堡的地形,好一会才放下来对着身边的人笑道:“张勋和张树元看来是真准备放弃徐州啦,张堡这个门户也都不要了。我们过了张堡,骑兵一个奔袭不就进徐州了?看来咱们在过徐州前,这次北伐是捞不着什么硬仗打啦。”
几个军官都兴致勃勃的:“营长,你看是不是咱们就穿过张堡,从运河的南侧直接奔袭徐州?到了天亮,团长师长就得看着咱们营得旗帜在徐州上面飘了。一旅打出了南京连和固镇连,二旅什么还没有,要是我们团打出个徐州营,不还压了一旅一头?”
沈子涵真是非常心动,他也仔细盘算过,北伐结束眼见着苏北的地盘师长是不会再让人的了。这么大的地面,部队肯定要扩编,一旅不用说了,见官升一级是肯定的。何灼然当年是队官现在已经是旅长了,自己也巴望能升个团座,不在徐州立个大功劳到哪里再找去?
但是转念又想想自己团长那张黑脸,还有他命令的骑兵搜索到张堡为止的命令。内心里挣扎了好半天,终于叹了口气:“算了,没有命令擅自行动总是罪过,咱们骑兵营这次第一次上战场,别先闹了笑话,害得团长脸上也不好看。传我的命令,一连绕过张堡继续向北搜索警戒,占领铁路桥。二连进张堡,给团以上指挥部号房子,三、四连划定后继部队休息营区,我们先做好设营的工作!”。
营长这么一说,底下的军官都没了热情,没精打采的应了声是。各自带着连队去执行任务,第一连很顺利的从南边田野上绕过了张堡。沈子涵满意的在高处看着自己骑兵的精神状态,他又举起望远镜再习惯性的看看地形。当视线扫过田野里的烧草堆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很多草堆都突然被推开,伸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
枪口喷吐出了火蛇,步机枪的响声顿时充斥了整个张堡,除了田野里草堆里的火力,张堡镇子里也发射出猛烈的机枪火力!冬日的旷野毫无遮掩,骑兵们简直就是绝好的靶子。成扇面向前推进,毫无戒备的二三四连顿时被打得人仰马翻。在张堡,至少有两个步兵营的敌人兵力!
走在最前面的二连连长被打下马来,战场上一片人喊马嘶。敌人的火力组织得极好,完全封锁住了自己部队的两翼,将人马朝中间赶。等挤成一团的时候,一两架一直沉默的机枪顿时朝人最密集的地方开火,带来了最大的杀伤。教导骑兵营完全被打懵了。
还好平日里的训练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不过也许是士兵们求生的本能而已。士兵们纷纷下马,以马为掩体,取下德国造的马枪开始还击。但是骑兵营是轻装前进的,根本就没有携带机枪,单靠二百多支马枪,怎么能压得住对手的火力!
一连发现后面的部队受到打击,也高速的掉头,想冲进张堡去。但是这卤莽的行动顿时遭到了惩罚,早有火力在等候他们了,甚至还有两门五十七毫米的山炮加入了射击!顿时包括一连长在内的二三十人在冲锋的路上化作了血土。但是一连也发了性,剩下的人马一气冲到了张堡的西南围墙下面,就在镇子的壕沟前面打转。原来搭在沟上的桥板,早在开火的时候就被敌人抽掉了!更猛烈的火力倾泻在一连剩余人马的头上。这些骑兵终于崩溃后退,绕了一个大***退回到自己大队这边,但是已经伤亡过半,一个连长,三个排长,只剩下一个带伤的。
沈子涵看到这一切,拨马直冲了下去,子弹在他身边咻咻的飞过。他也完全顾不得了,他在马上把军帽取下来,在空中挥舞。已经满头都是大汗:“快后退!快后退!到后面再集结队伍!都***快给老子撤下来啊!”
等到骑兵营好不容易撤下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为队伍了。四个连被打得稀烂,伤亡近半。以机动灵活著称的骑兵,居然在开阔地带被敌人打了埋伏。沈子涵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仗***是怎么打的!一个已经带了伤的排长还在那里发抖:“是老北洋,一定是老北洋!你看看他们的子弹,颗颗都咬肉,打得那么准!”
沈子涵咬咬牙:“吃了亏也别这么没出息!”他四下看看手下们这些士兵不服输和痛苦的表情,领头抄起一支步枪就朝前走去:“一旅马上就要到了!给我组织一条防线出来!防止敌人反扑!”
四个连在他的带领下,借助地形很快组织成了一道防线。张堡里的敌人并没有出击,只是田野上埋伏的那些士兵也缩回到张堡里面去了。看着他们灰色的军装和漆皮大檐帽和整齐快速的行动,果然是北洋第五镇的部队!
地上的人马尸体还有些在蠕动,一匹受伤的战马勉强的想站起来,终于在发出了一声凄凉的嘶鸣后,轰然倒地。
沈子涵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的骄傲,他的骑兵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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