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根生是真哭了,顾青的话太吓人,一句话让他的人生瞬间一片漆黑。
顾青一脸同情地安慰他:“以前你不是说过很多次要去杨叔母家提亲么?如今夙愿得偿,应该高兴才是。”
“不是的,不是的!”宋根生哭着道:“我想娶的是秀儿,不是杨叔母,这也太……”
顾青遗憾地道:“米已成饭,木已成舟,亲事已定下,怕是无法反悔了,你还是咬咬牙从了吧。”
宋根生哇地大哭起来,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也丝毫不在乎丢人。
顾青很有素质地把他拉到一边,然后蹲在一旁很有耐心地看他哭,还走进旁边的酒楼里讨了碗水递给宋根生,让他随时补充水分。
宋根生不知哭了多久,哭声已渐渐微弱,全身没了力气。
顾青这才悠悠地道:“刚才是逗你的,其实跟你定亲的是秀儿,杨叔母是你的丈母。”
宋根生抽噎声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顾青肯定地点头:“没错,是秀儿,你朝思暮想辗转难眠的秀儿,聘金已送过去了,你爹正在操办三媒六礼。”
瞬间从极悲到极喜,从人生的低谷嗖的一下到了人生的巅峰,心理落差实在太大,宋根生神情呆滞,有晕过去的迹象。
“你,你刚才……”
顾青笑道:“刚才想刺激一下你,从低谷瞬间飞到巅峰,那种感觉人生难得一遇,遇到了一定要珍惜,所以我还很好心地让你多哭了一会儿。”
宋根生深呼吸,双手攥紧了拳,似乎想揍人?
顾青勾过他的脖子,笑道:“好了,以后想与你玩笑怕是也没多少机会了,我去长安后你要好好保重,无论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离愁别绪浮上心头,宋根生夙愿得偿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垂头低声道:“我与秀儿的订亲宴……”
“订亲宴我没法参加了,你们吃好喝好,我无父无母,家里也没什么嘱托你的,那便如此吧。”
看着宋根生难过的样子,顾青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道:“大丈夫纵横天下,离别等闲事尔,何必作这惺惺儿女之态,你回县衙吧,不必送我,我走了。”
说完顾青起身便走,不再回头。
身后,宋根生红着眼眶,偷偷抹泪。
…………
顾青出城,郝东来和石大兴仍等在路边。
两人分别坐在马车上,彼此完全没交流,形同陌路,偶尔眼神相碰,目光瞬间冰冷,同时哼一声,傲娇地扭过头去。
顾青失笑,这俩货到底有多大的仇,前世难道是阿庆与大郎的关系?
见顾青出城,二人同时露出笑脸迎上去。
出行阵容颇为豪华,四辆马车,每人一辆,还有一辆用来装日需用品,两位掌柜将顾青请到最豪华的那辆马车上,然后招呼车队启程。
顾青独自坐在马车里,好奇地左摸右探,这辆马车显然是精心打造,坐在里面微微摇晃,但不至于太颠簸,避震系统做得不错,车厢内有一个小巧的柜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零嘴和书籍,正中的小桌边放着一壶酒,酒壶恰好卡在一个固定的铁制凹槽里,酒壶与凹槽的尺寸很相配,显然是事先量好后制作的。
身下铺着一张白色兔皮缝拼起来的地毯,人坐在上面软软的很舒服。
看着车厢内的布置,顾青轻笑出声。
两位掌柜其实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不仅周到而且非常细心,以他们的能力来说,青城县的天地委实太小了,应该去更大的地方试试,可两人去了长安人生地不熟的,顾青也是初来乍到,做什么买卖能挣钱要仔细想想了。
出青城县往北,经泸州,梓州,绵州,半个月的舒适马车旅程到了绵州便不得不停止,接下来要走蜀道,只能靠步行,马车不得不在当地卖出去。
后面的旅程可谓艰难,李白那么高绝的武功都要感叹一句“蜀道难,难以上青天”,可见蜀道多么难走。那些修在陡峭山崖上的古栈道对安全和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不过顾青一行人虽说有些累,但比别人好多了。
有钱的好处在这里便显现出来了,两位掌柜都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商人,能用钱改善旅途品质他们绝不吝啬,尤其不能委屈了顾青。于是当众人在绵州把马车卖掉后,两位掌柜在当地雇请了许多劳力护送一行人走栈道出蜀。
行李自然由劳力们分担了,不仅如此,劳力们还准备了几乘软轿,当顾青他们实在累得走不动时,他们会轮流用软轿抬着他们走一段,当然,抬郝东来要加钱,加几倍的钱。
如今的蜀道大概是指翻越秦岭和巴山之间的道路,包括汉中以北的子午道和汉中以南的米仓道,这条修建在悬崖峭壁上的蜀道连接着八百里秦川和蜀中盆地的重要作用。
顾青一行人在蜀道艰难地行走了不知多少日,随着视野渐渐开阔,地势渐渐平坦,顾青知道终于快走出蜀道,已入汉中了。
又走了几日,一行人到了梁州,这里已是汉中平原,顾青和两位掌柜已累得浑身散架,于是决定在梁州休整几日再出发。
休整的这几日也没闲着,两位掌柜解散了雇请的劳力,给了丰厚的酬劳,然后去车马行买了三辆马车,雇请了三个车夫。
顾青在梁州城内负手闲逛,顺便体验一下汉中与蜀中的食物区别。
夜晚,两位掌柜包了一间客栈的后院,三人坐在院子里乘凉饮酒。
顾青一路上都在思考,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郝东来性格伶俐,看出顾青的心不在焉,于是笑着劝道:“少郎君不必忧思,我等此番入长安,其实也是抱着侥幸之心,长安多贵人也多风浪,少郎君年轻,虽与贵妃娘娘有过一面之缘,终究算不得靠山,一切全靠少郎君自己打拼,我二人别的帮不上忙,关于钱财方面随叫随有,绝不吝啬。”
石大兴也道:“认识少郎君近一年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和郝胖子能参进了贡瓷的份子,还有幸结识了蜀州刺史府的许多官员,以及鲜于节帅,我们走出了青城县,将买卖做到了长安城,若在一年前,我们想都不敢想竟有今日之成就。”
郝东来笑道:“是的,我做买卖多年,无论是赚是亏,我都笑呵呵的,心里不能总想着危机艰困,还是要多想想机遇,长安城遍地是黄金呀,哈哈。”
顾青也笑了:“你们不愧是天生的商人,时时刻刻都惦记着钱。”
石大兴道:“认识少郎君是我最大的幸事,说实话,当初石某不地道,确实有过想把少郎君踹出局的念头,也做过不忠的事,无非是欺少郎君年少,后来在少郎君手下狠狠栽了跟头,也就绝了心思,尤其是跟少郎君来往日久,石某见少郎君为人仗义,而且丝毫没有看不起我们商人的身份,最后还大方地把瓷窑的秘方告诉我们,就冲少郎君的为人,日后你在长安无论遇到任何事,石某一定倾家荡产帮你撑过去。”
郝东来急忙抱拳:“俺也是!”
石大兴鄙夷地扫了郝东来一眼。
顾青饶有兴致地道:“认识二位快一年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过,二位皆是青城县的大商贾,以前究竟有何化解不开的仇怨,弄得如今水火不容。”
一句话仿佛点爆了火药桶,郝东来当时就炸了,肥成球的身躯猛地弹起来,指着石大兴怒道:“你问他!你问他!”
石大兴也一脸愤怒:“问我如何?郝胖子,你干过什么事心里没数吗?”
顾青愕然看着二人,尴尬地道:“呃,当我没问,二位还是以和为贵……”
话没说完,郝东来竟流下泪来,哭诉道:“少郎君,你不知这恶贼何等卑鄙,大约十年前,我和石大兴在青城县的买卖做得不算大,但我们都有逛青楼的爱好,青城县当年有位花魁娘子,长得那是绝色倾城,人比牡丹娇,我看上了那位娘子,欲为她赎身纳为妾室,这石大兴却丧尽天良,抢先一步把她赎了,可怜我那风姿绰约的娘子哟,从此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石大兴大怒,拍案而起:“放屁!那娘子跟了我,每日不知有多快活!当初她本是青楼女子,石某先下手为强,有何不对?”
郝东来气得浑身肥肉直哆嗦。
石大兴转头看着顾青道:“少郎君你是不知道,当初我赎了那位花魁娘子后,这郝胖子便视我如仇寇,从那以后他事事皆与我作对,因为他的缘故,不知搅黄了我多少笔大买卖。”
“后来发了疯似的每日跟踪我去青楼,我叫哪位娘子,他便与我同叫,砸钱财与我争女,我当年也是气盛之年,气愤不过与他同争,那几年在青楼不知砸进去多少钱,就因为我们两个冤大头竞价无底线,弄得当地青楼的茶酒过夜钱涨了不少,青楼拿我们当祖宗,当地男人视我们如仇人,买卖都难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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