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一笑,道:“娘娘话中深意,在下属实难以参透。”
沧南衣提灯行雾来,淡淡一笑,道:“可是后悔了?”
百里安平静说道:“如今知晓娘娘用意,为时晚矣,既晚矣,懊悔已是无用,我既无法从娘娘手中取回将臣‘心脏’,自是缘法未至。”
沧南衣睨眸:“倒是会说话。”
自今夜踏足这忘尘殿中来时,尽管她还是一如既往给人一种玄而又玄高深之感,可百里安却逐渐已经抓到了这个女人的节奏与微妙的喜好。
她不喜与人谈判,看似平静淡然,却能够时时占据主导地位,他与其耗费心思与她周旋,盘算她心中作何想法。
倒不如将所有问题一并推过去,将自己的一切算计想法毫无城府地摆在明面上来说事。
嗯……
这么听起来,有些傻耿傻耿的。
不过也不妨事,娘年若是喜欢这种调调,他也能配合演下去就是。
百里安抬眸,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很是诚恳说道:“那不知今日,这缘法是否已至?”
沧南衣挑了挑眉,果然不见任何动怒之色,微微一笑,将手中古灯抵出,道:“缘法在你。”
好说话得一点也不像是打算仙魔势不两立的昆仑神主的样子。
百里安自知方才在忘尘殿中对她种种所言有多幼稚可笑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娘娘给予我的一次机会吗?”
沧南衣眼中似无机会之说,只淡淡一笑,道:“你若想这么理解,倒也不是不行。”
转瞬即逝的机会那才叫机会,错过了,却还巴巴在原地等着你的机会,却远不是你想的那般好了。
只是这一次,百里安却并未像第一次那样,出于谨慎的心理,将这次‘机会’拒之门外。
尽管知晓此灯不好接,但百里安还是伸出了手,接住了那盏灯。
当他手掌触及那古灯瞬间,石渊黑雾之下的心脏再次震动,雾色骤然大乱。
似是感应到了他的气息存在。
沧南衣没有骗他,将臣的心脏当真就封印在这盏灯里面。
只是掌心中造型古朴老旧的油灯在他接过瞬间,化成了一枚金刚降魔杵的模样。
微微灯火,燃于握柄之中,透过肌肤,可以感受到一股圣然的温暖之意。
百里安对这气息并不陌生,他猛然抬首,眼眸大睁地看向沧南衣:“此灯……”
沧南衣眉眼矜贵,垂眸淡道:“此灯乃是本座一缕心魂之火所化,你若想要解封带走将臣的心脏,本座心灯不灭,你便永远也带不走这颗心脏。”
百里安握住那枚降魔杵的手掌微微一震,他表情呆滞,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起来。
灯境之中,幻雾重重,荒草遍地,朽木丛生、有不知多少年的老松盘踞于缝隙之间,处处透着荒凉于落败,沧南衣置身其中,却给百里安带来一种深海般的感觉。
她垂眸看着百里安,像世间最薄最利的刀刃悬于雪石间,安静却又带着清冷的锋芒。
只听她平静问道:“少年,你可敢以身弑神?”
圣人胸怀大度,机会可以随时给。
至于能不能承载得住这机会的因果之业,那就全凭本心了。
百里安承认自己此刻生出一种宛若被逼得临近悬崖深渊的窒意感来。
哪怕此刻她依旧满腔慢调,姿态宛若游戏人间,好似玩笑。
百里安捏着降魔金刚杵的手指紧绷到关节发白,他沉默两息,最终也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去,咬破之间,血滴成羽,没入那降魔杵中。
乌金色的古朴铜身汲取了那片血羽,掌心下的温度仿似变得更加温暖。
耳边巨大深沉的心跳声就好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扼住一般,骤然没了余音。
意景残留败蜕而去,百里安再度睁开双眼,已然回到了桌案前,案上是微晃的烛灯,灯芯的光辉明亮了些,照得圣人娘娘一身白衣清冷,如朗月照松山,气质温雅雍容。
沧南衣若无其事地端起半盏茶,将其中冷茶一饮而尽,淡笑道:“这并非是本座不给你机会。”
百里安垂眸观灯,“想来是缘法未至的缘故。”
沧南衣轻笑反问:“原来尸魔王族也不敢生有弑神之心吗?”
话音刚刚落定,殿内灯火骤然摇曳明灭了一瞬,落拓在墙面上的两道影子紊乱模糊。
待到光影平定之时,墙面上相对而坐的两道影子此刻距离极近。
而安静放在桌案上的那盏古灯已然不见,而是化为降魔杵,落在了百里安的手中。
他把握着降魔杵的手极稳,灯火的光辉自他的掌心之中向上打过来,映着他清瘦的下巴,与他修长的脖颈拉伸出好看的弧度,因为那喉结凸起的线条异常明显,即便柔和的灯光下,也不失一种凌厉紧绷的美感。
降魔杵最为锋利的尖端稳稳地抵在沧南衣的心口间,近在咫尺的距离里,百里安一双眼睛冷静得透出一种近乎危险的意味。
他的嗓音与他的手一样的平稳,缓缓说道:“娘娘多虑了,既然自盘古开天地以来,父帝推崇万物众生平等,杀人与弑神,又有何分别?”
沧南衣端着手里空了的杯盏,淡淡地睨着他:“难得你竟有如此见解,只是这样,又为何要拒绝?甚至还不惜耗费精血,续我心灯?”
“没什么。”百里安勾唇淡淡一笑,瞳孔漆黑,“我只是不想被人利用成为他人手中刀罢了,哪怕利用我的那个人是当世圣人。”
更莫说这手中刀,乃是自裁之刃。
沧南衣放下杯盏,似是为眼前的少年而感到头疼,她仿佛看不到抵在心口间的那把刀似的,更无视了百里安如此无礼的行为。
她揉着眉心,道:“你这小家伙,倒是与吾家小君君一样,生得是一身反骨,令人当真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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