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无声落在老松之间,借着那枝繁叶茂,却不曾为人察觉。
歧路之前,那满头华发的独臂老者抱着剑,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众侍从。
那双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你们,去那边看看。”
“还有你们,去后山搜——”
“是!”
此时庄主主持大局,众人便奉白头翁的命令行事。侍从不疑有他,纷纷动身四散。
暗处眉眼疏离冷漠,只紧紧盯着对方一举一动。
“别躲了,出来吧。”
只听那白头翁忽而低声喝道。
那双眼却一眨不眨,像是要与那老松融为一体。他自信以对方功力,绝无发现他的可能。
“此处没有旁人,有话便说。遮遮掩掩,反倒叫人怀疑。”白头翁像是不善言辞,此时将那一串语句顺下来,却是极为勉强。
一阵风起,角落里窸窸窣窣。
他蓦然出剑,“呲啦”一声,却刺中一只硕鼠。
“哈哈哈哈哈哈——”暗处之人扶着腰,长笑不止,“中计了。”
“此时现身,所为何事?”白头翁却显然不买账,冷冷说道。
“诺,宫主要我给你的。”
对方随手掷来一物,却是个锦囊。若是赵青木在此,恐怕要大吃一惊,此人却是那日与她做买卖的糖葫芦小贩长得一模一样。
“庄主怀疑,故而命我来查。”白头翁颔首道。
“唔......”那人状似抚着下颌思忖,示意对方打开锦囊,“这不是给你支招了么。”
白头翁当即拆开,却恰好被他两人身形遮挡,看不分明。
“明白了。”只听他叹息一声,点头道,“你走吧。”
那人似是得意不已,哼着小调便径自离开。
只是寒光一闪,他那笑面忽而一僵。
其后乃是白头翁那如星逝般雪亮的剑影。
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便为之一剑毙命。白头翁漠然抽剑,“噗嗤”一声,剑上却洁净如常,反倒是那人无声无息跌落在地。
那黑影在树上看得分明,方想动身下去,却脚下一倾,生生顿在原地。
“别动——”
那锋芒冰寒刺骨,顷刻之间便在那白发老者下颌划出一道血线。
“宫主?什么宫主?”
对方出言质疑,只见那袖上紫纱混着尚未干涸的血迹,飞霜凛凛,气息皑皑。
白头翁扬了扬颈子,不消回头,便知晓身后是谁。
“表小姐。”
“你醒了。”
......
庭中两人剑拔弩张。
“除了那不知是不是气数将尽的叶家后人,方才倒在本门主扇子下的南宫大英雄,恐怕也只有那早已陨落的寒英仙子能与本门主一较高下。怎么?你这无名小卒,也要逞匹夫之勇?”
那扇面抵在剑身,两两相错,谁也不肯相让。
顾见春摇了摇头,此时脑海恢复清明,他只叹息道:“你口口声声梅家不复,实则你在意的乃是那梅家予你的名位吧?”
“闭嘴!”
几根丝线当即飞掠而来,如露如电,顾见春抽剑一挡,那丝线落在剑锋之上,竟发出“叮叮当当”的钲鸣。只是如此拆招,机不可失,狡猾如梅晏清,登时足尖一点,避开他那长剑掣肘。
为对方所逃,顾见春却不甚在意——他倒不指望这一剑当真重伤对方。更何况......
“名位?”谁知那梅晏清冷笑几声,不屑道,“什么名?什么位?是人人喊打的名,还是欺师灭祖的位?”
“你......”顾见春一怔,却摇头道,“你已为了梅家之仇,血债累累,又何必更添一笔?”
“哈哈哈哈哈......”梅晏清仰天大笑,癫狂难当,“苏家只是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又何止一个苏家?!我余生所求,乃是这江湖都为我梅家倾覆!”
“你救了那苏家余孽何妨?救了那沈惜霜又何妨?救了这两个老不死的又何妨?”
梅晏清大笑方止,轻嗤一声:
“你救得了所有人么——”
顾见春心中一凛,非但是他,眼下这一众人酣战许久,听闻其言,自然心生寒意。要知道这万寿宫并非如何劲敌,只是难以根除,每每死灰复燃,纠缠不休,却着实令人畏惧。毕竟谁也不愿过那枕戈待旦的日子。
“救不了,能救一个便是一个。”须臾,顾见春气息一沉,将那剑柄牢牢握在掌中,暗自运功。
顾见春只凝神注视着他那一举一动,这梅晏清惯是狡猾难测,出其不意。若是不慎着了他的道,那这堂中却没有什么人能抵御魔宫之流。
宋家?
依着宋夫人那态度,恐怕若不是此时众目睽睽,不便脱身。她定要明哲保身,作那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了。
“南宫大英雄是为了他的问剑之名而战,这两个老不死的是为了忠心而战,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战?”
为什么而战?
——阿秀说,若是南宫孤舟不敌这梅晏清,问剑山庄自然失势。宋家绝不会插手万寿宫之事。到那时,武林倾覆,指日可待。
——只是武林如何,于他又有什么干系?
“顾公子。”片刻之前,那绛衣女子将剑点在眉心,冲他躬身行礼。
“我知道你对宋家行事颇有微词,只是宋家明哲保身也好,贪生怕死也好,存于今时今日,宋夫人功不可没。”
“你究竟想说什么?”
“有的东西,于你而言是桎梏,于他人而言却是权势尊荣。你想救她,不也穿上这喜服,做了这新郎。逞一时孤勇,终究难敌四手。公子不妨一试,看看是手中长剑好用,还是那头上尊名好用?”
顾见春抬头看向对方,那剑芒在夕色之中耀目如电。
“梅晏清,不知宋家之后,可配与你试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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