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浩一连串的问题让赵昚一脸懵逼。
之前他可完全没有想到战败之后的连锁反应会那么大,那么严重。
但是细细一想,他觉得史浩说的很有道理。
一旦战败,因为利益受损而激发的怒火与怨气,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需要有人为这场失败负责,承担后果。
宋国做不到把这种怒火转移到明国身上这种事情的,如果可以的话,金国早就没了。
赵昚苦思良久,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问题的根本。
“先生,您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一旦大宋战败,最严重的后果就是需要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来承担后果?”
史浩露出了笑容。
“殿下英明,没错,臣的意思就是要告诉殿下,这件事情不是简简单单战败战胜就能解决的,需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需要有人扛住众人的不满和怒火,为此付出代价。”
“那么大的代价,谁能受得起?换做是谁也……”
赵昚顿时一愣,面色惊诧,脸色一点一点变得不对劲,一点一点变得惊悚。
“先生……我……我……”
“殿下,接下来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史浩压低喉咙,轻声道:“能为这种失败负担责任并且平息众怒的,唯有一人,那就是当今陛下。”
史浩等于是明说了,而赵昚也完全明白了。
赵昚的面色惨白,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先生!此话不可乱说!”
“这不是乱说,殿下,这是实话实说,如果没有人敢对殿下说真话,那么老臣就做这第一个对殿下说真话的人,殿下,此话一出口,老臣就等于是把身家性命交付给殿下了。”
史浩眉头紧锁,面容肃穆,死死盯着赵昚。
赵昚心中思虑百转千回,呼吸急促,几度欲离开这里寻求一处清净之所整理思绪,但是终究没有退缩,而是强行冷静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断地权衡利弊,最后才缓缓开口。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史浩闻言大喜。
“今日得见殿下之英勇,我大宋中兴有望!”
“别说中兴,明国大军南下,大宋半壁江山能否保全尚且不知,谈何中兴?还有先生所说能为战败负责者唯有一人,此话……诛心至极!万万不可再说!”
“老臣知道此话大不敬。”
史浩开口道:“但是事实如此,老臣不敢妄言,不敢欺瞒殿下,明国大军南下,大宋难以取胜,一旦战败,势必丧权辱国,到那时,除了当今陛下,还有谁能够平息众怒、承担战败的后果呢?任何人都不可能。”
“可是父亲他……”
“殿下或许不知道,年前,金主大军南下声势浩大之时,陛下曾有过内禅之心。”
“内禅?!”
赵昚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忙问道:“先生可否细说?”
“当时金主南下,天下动荡不安,陛下身心俱疲,感觉政事上难以为继,实在无法继续支撑,遂在群臣建议下立下皇太子,而当时陛下立下皇太子,就是为了给内禅做准备。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明皇苏咏霖异军突起,击溃金军主力,杀死金主完颜亮,一举逆转形势,随后荡平中原,建立明国,一度解除大宋边患,陛下为此极为高兴,声势复振,这才没有继续推进内禅之举。”
史浩的一番说辞让赵昚知道了自己或许早就可以成为皇帝,但是因为苏咏霖的逆天之举,使得自己成为皇帝的时日被延后了。
但是现在……
“现如今,明国取代金国成为大宋北方强敌,一旦明军南下造成大宋巨大的危机,那么……岂不是和当时金主南下时一样吗?”
赵昚像是自己询问自己一样轻轻地说道。
史浩立刻点头。
“是了,就是如此,明皇所为,已经和之前的金主没有区别,陛下再次遇到之前同样的局面,且比起之前,现在更加危险,所以殿下,您明白老臣的意思了吗?”
赵昚明白了,前所未有的明白了。
此战十有八九是要开打,十有八九是要打输掉,然后丧权辱国,官员和百姓的怒火无处发泄,赵家皇朝摇摇欲坠。
此时此刻,任何人都不足以为此事承担责任,只有一个人可以为此承担责任——赵构。
他或许会为了平息众怒、维护赵家王朝的统治而做出曾经将要做出的决断。
他会禅位给赵昚,自己退居幕后做太上皇,背下这口沉重的黑锅,为赵昚的上位创造良好的契机,让赵宋王朝度过这场政治军事和信任上的重大危机。
或许这是赵构早就在思考的事情,或许这是赵构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但是无论怎么说,赵构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或许已经没有了选择。
这是他的后路,无可奈何之下唯一可以选择的后路。
而一旦赵构做出了选择,赵昚的机会就来了。
因为他是皇太子。
“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当年父亲南渡,面临的局面不是更加严峻?面对金国称臣之时,不是更加危险,那时父亲都安然度过,更何况是现在?”
赵昚强忍心中不安小声询问。
史浩对此一清二楚。
“很简单,殿下,因为当时没有皇太子。”
赵昚愕然。
对了,当时没有皇太子,无论是建炎南渡之初,还是称臣纳贡之时,满朝文武只有赵构这一根独苗,赵构没了,大宋的旗帜就打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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