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霖借着酒劲,在开封城头,面对满城不愿意入睡的人们,竭尽他的全部力量,吼出了他这辈子能吼出的最大的声音。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听到了他所说的全部内容,或许这个声音太小了,传不到太远的地方,没有麦克风实在是让他很不爽,他很想找回当年做麦霸的感觉。
但是或许是他真的喊出了最大的声音,所以开封人回馈给他的声音,大概是能够让他耳鸣且暂时听不到任何声音的等级。
之后他断片了。
在这个晚上,苏咏霖有生以来第一次喝的烂醉如泥,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了过来,而且还非常的头痛。
在一直守在屋外的苏勇的服侍下喝了醒酒汤,然后洗了个澡,吃了点饭,苏咏霖总算觉得好受了一点。
然后他得知很多开封官员和黄河改道工程总部的官员们都还在沉睡之中,田珪子也还在沉睡之中,还没醒。
他们昨天彻夜狂欢,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或者说,整个开封城的百姓在这个时候都没多少醒过来了。
昨天夜里,苏咏霖在开封城头与民同乐,拿出官府和军队的存酒,免费发放给开封居民,和大家一起喝的烂醉如泥。
很多商家也因为黄河工程成功的事情高兴得难以自抑,拿出自家全部的存酒免费供人喝,大家一起狂欢。
一个夜晚,开封人几乎清空了开封全城的存酒,到处都是喝醉的人,好多人都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使得巡夜士兵和他们的家人苦笑不已。
然后巡夜士兵和他们的家人联手,把满城醉鬼抬回家里。
得知此事之后,苏咏霖苦笑这揉了揉太阳穴。
“真是失态了,这辈子活到现在还没喝那么多过,你们怎么不拦着我?看我喝的那么多,该拦着我的,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苏咏霖看着在一旁给他端茶递水的苏勇,笑着问道:“你们若是拦着我,到也不至于让我这般失态,喝成这个样子……不太好。”
“若不是要保护您的安全,我说不定喝的比您还要厉害。”
苏勇苦笑道:“真是太高兴了,您高兴,我也高兴,我也想喝,就是不敢喝,怕喝醉了,没人保护您的安全了。”
“你……阿勇,你老家就是淮东的吧?”
“您还记得呢?”
苏勇咧嘴笑了笑:“当年我才七岁吧,老家发大水,我记得当时是凌晨的时候,大水突然就来了,没人有准备,我还迷糊着呢,结果我全家就我一人活了下来。
我爹把我塞到了一个木盆子里,自己和我娘一起给水冲走了,我就顺着水到处飘,最后跟着一群人流落到嘉兴那边,快饿死了,要不是那年您做主把我救了下来,我早就死了,哪还有今天?”
“水灾肆虐,毁了多少人家,那些始作俑者,都是要断子绝孙的。”
苏咏霖拍了拍苏勇的肩膀,笑道:“但是以后不会有那么恐怖的水灾了,最大的问题解决掉了,下一步就是要全面整修全国水利工程。
两淮之地当然也是要全面整修的,我要在十年之内,让两淮恢复到过去的繁华,阿勇,到时候你回老家,一定能看到比过去更繁华的老家。”
“嗯,好!”
苏勇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笑的和孩子一样开心。
当年水灾肆虐家破人亡的时候,他的确是个孩子。
拍了拍苏勇的肩膀,苏咏霖整理了一下衣冠,离开临时的住所,亲自带队巡视开封城。
这件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在开封一个多月,他趁着机会好,多次带队亲自巡视城池,巡视的时候,他会深入开封城内的大街小巷,走遍开封城每一处角落,和那些午后在屋外晒太阳的大爷大妈们畅谈天下大事。
因为每一次都会谈很长时间,以至于开封城内相当多的大爷大妈都认识他,知道他是皇帝。
一开始大爷大妈们还惊讶于皇帝亲自来和他们交谈,战战兢兢喊一声官家。
苏咏霖笑着跟他们说喊自己主席就可以,千万别喊官家,生分,然后和他们亲切交谈。
几次以后,大爷大妈们甚至都习惯了他的出现。
苏咏霖会和他们谈粮食,谈物价,谈他们一天的生活模式,谈他们的孩子的婚姻嫁娶,谈基层官员和吏员的工作态度、方法和处理事务的效率,谈他们的农村亲戚的生活。
除了在开封城内,他也会去开封城外,在周边乡村内转悠,和当地的农民们交谈,谈一谈朝廷的农业政策是否落实,谈一谈村庄里的农会运转的好不好。
如果遇到集体农庄推行地,他还会进入集体农庄内和农民们谈论集体农庄和过去分散生产的生活区别,以及他们对集体农庄的满意程度。
基本上他所得到的反馈都是正面的,少数有问题的他就立刻派人去落实调查清楚,亲自处理这些事情。
当然了,也有一些比较宏大的事情,比如一些集体农庄内的农民得知黄河工程快要完工了,他们固然高兴,但是也觉得以后他们没有那么好的工地可以工作赚外快了,那么家庭收入就要降低了。
集体农庄虽然好,但是他们加入进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希望可以在保证农业收入的前提下通过做工赚更多的外快,更多的赚钱,提升家庭生活质量。
这也是加入集体农庄的农民比个体户农民收入更高的原因之一。
可黄河工程结束了之后,他们该怎么做工赚钱呢?如果没地方做工赚外快了,集体农庄的意义不就大大降低了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苏咏霖有些在意。
他当时的回复是黄河工程结束之后,整个黄泛区还有一波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建设期,是黄河工程的配套计划,早就计划好要行动的,现在正在落实中,想必不用多久就能推进开来。
农民们于是喜笑颜开,感谢苏咏霖为他们做的事情。
离开集体农庄之后,苏咏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农民们说的都是实话,个顶个的大实话,没有一点水分,所以才值得他如此思考。
加入集体农庄,从明政府的角度来看是要让国家主体经济的属性从私人属性变更为集体属性,从而完成经济主体的性质变更,进一步深化大明的革命成果,增加国家对土地这一基本生产资料的掌控。
而从农民本人的角度来看,要说这个事情和革命有多大的关系,别说他们,苏咏霖都不信。
这事关个人利益的事情,少数人还有可能做出损害自己的利益而维护国家利益的行为,要说广大农民都那么做了……
那还真就天下大同了。
对农民的教育一直都在推进,但是目前来看,能完成扫盲就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而扫盲阶段的农民之所以愿意大规模主动加入集体农庄,究其缘由,毫无疑问,就是利益。
利益的驱使使得广大农民加入集体农庄,革命教育在其中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但并非决定性作用。
正如那个农民所说的,他加入集体农庄,是看中了集体农庄的互帮互助大家一起赚大钱的模式,不管是农忙的时候还是工忙的时候,都能保证耕地和做工两份收入。
这是集体农业的优越性,是很多个体农户做不到的。
因为这个利益,农民们才踊跃加入集体农庄。
但是这种情况是一直可持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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