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宁奋笔疾书的当口,受过他的帮助与恩惠的日本商人井原一郎乘船从马尼拉返回了日本。
他从长崎登陆,快速抵达了江户城,将赵学宁交给他的信件传递给了时任老中职位的当代将军德川家治的宠臣,田沼意次。
田沼意次是下级武士出身,在等级制度十分严苛的日本,以他这样的出身,这一辈子大概率也只能是个小人物。
不过他有着特殊的才能和境遇,得到了德川家治的父亲德川家重的欣赏,德川家重临终前吩咐德川家治要重用田沼意次,德川家治即位之后也非常欣赏田沼意次,于是十分宠幸他。
德川家治对于治理政务的兴趣并不很大,经常把精力放在自己喜欢的事务上,比如将棋,于是就把管理政务的职责和权力交给田沼意次。
田沼意次由此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成为日本的实际统治者,得以按照自己的理想来改革日本的政治。
当时,德川幕府的统治历经九代将军,已经出现了许多积累下来难以改变的弊端,最重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财政上,德川家治为此头疼,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田沼意次。
田沼意次思维活跃,并不僵化,也愿意做出改变,所以他采取的办法是重商主义,他采取推动商业资本发展的政策,试图以此达到对商人课税的效果,进而改善幕府的财政。
一定意义上来说,他做的不错。
他的政策推动了日本商业的发展,使得商业税收增加,德川幕府的财政问题有了改观,不过在其他层面上也出现了很多问题,使得田沼意次的改革并不能算成功。
但是这并不妨碍德川家治对田沼意次的认可与宠幸。
有这样一个出身不高、受到很多人反对的、又有能力的人帮助自己打理政务,减轻自己的负担的同时又不会威胁自己的地位,这样的好事,德川家治当然非常珍惜。
那些出身很高的家伙们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让他们掌握权力,不仅会威胁自己的地位,侵吞自己的权力,事情还不一定能做好。
田沼意次就不同了,就算他做不好事情,闹得天怒人怨,想要拿下他非常轻松,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权力。
这一点,德川家治看得很清楚。
所以只要德川家治不出事,田沼意次的地位就非常稳固。
反正当前,田沼意次就是德川幕府的实际主政者,一应政令都是他来主持制定,一应事务也是他来主持管理,尤其在商业贸易事务上,田沼意次更加关注,经常亲自过问这方面的内容。
井原一郎是田沼意次的亲信之一,这一次从马尼拉返回,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田沼意次,把赵学宁的事情以及他送给幕府将军的书信交给了田沼意次。
田沼意次听说了马尼拉发生的事情之后,颇为惊异。
赵学宁这个名字,他一点也不陌生,兰芳公司的大名,他也是经常听说,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田沼意次还很欣赏赵学宁。
他反客为主,击败了实力强大的尼德兰东印度公司,把尼德兰人圈禁在巴达维亚,自己接手控制尼德兰人的商贸份额,可以算是下克上的典范了。
作为下级武士而最终担任老中这一重大职位的田沼意次来说,他自己的奋斗历程也很有些下克上的风采,所以,他欣赏赵学宁。
当然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做生意赚钱,日本的对外贸易现在主要集中在对朝鲜、对清帝国和对尼德兰三个方向,其中份额最大的就是对尼德兰的贸易,对尼德兰的贸易给日本带来的收益是很大的。
之前虽然巴达维亚被赵学宁控制住了,但是赵学宁没有改变任何惯例,依旧使用东印度公司的名义和日本贸易,将一切都控制在原本的状态下。
田沼意次警惕了一阵子之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名义上说的过去就行。
至于其他层面,有钱赚比什么都重要,赵学宁也好,彼得鲁斯也好,只要胜利者能兜得住,日本能出货,对方能出钱,那就不重要。
田沼意次本以为赵学宁会继续下去,维持这个双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状,但是他没想到,赵学宁居然主动打破了这个现状。
“他希望不是以尼德兰的名义而是以兰芳共和国的名义与我国继续之前的贸易,当然,如果在程序上有些问题的话,他也可以继续沿用东印度公司的名义,悬挂尼德兰旗帜。
但是他说他在这个问题上想要和我国坦诚对待,他非常重视与我国的贸易,因此攻击了马尼拉,将对日本有过伤害的西班牙人给打败了,并且,还把马尼拉总督的头颅献给了将军。”
田沼意次听完了井原一郎的话,又看完了赵学宁的亲笔信,皱起了眉头。
“他把那群红毛夷给打败了?”
“是,全部打败了,赵学宁拥有很强的武装部队,马尼拉城的抵抗持续了不到三天,就被他攻克了。”
井原一郎说道:“攻城那天,兰芳军队的火炮轰鸣了一天一夜,那种气势真的非常惊人,后来我还去城外的战场看过,真的非常震撼。”
“那么强大吗?”
田沼意次皱眉道:“如此说来,兰芳已经是那片海域最强的国家了?”/
“是的,或者说唯一强大的国家也不为过。”
井原一郎低声道:“我认为,这件事情应该及时上报将军,让将军大人尽快做出决断。”
“你觉得赵学宁的话能相信吗?”
“反正他所说的不会传教绝对是真的,他几乎把马尼拉所有的教堂都给摧毁了,还把所有的传教士都给抓了起来判刑了,如此一来,也算得罪死了那群红毛贼。”
“这倒是好事。”
田沼意次眼前一亮,随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去把这件事情和将军说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贸易是有必要继续的。”
“如此甚好。”
井原一郎很是高兴。
随后,田沼意次带着赵学宁的亲笔信前往拜见德川家治。
他抵达德川家治府邸的时候,德川家治正在和一名棋手下将棋,棋局进展到关键时刻,田沼意次就没有打扰德川家治,一个人在外屋安静等候。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随着德川家治一声长叹,棋局结束了,德川家治输了。
不过他并不为此遗憾,还是拉着棋手进行复盘,找出自己的问题所在,继续探讨棋艺。
如此又过了一个小时,德川家治才感到满足,也是到此时,田沼意次才让下人向德川家治通报自己求见的事情。
“意次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德川家治高声呼喊道。
“您正在下棋,卑职不敢进来!”
“进来!进来!”
在德川家治的呼喊声之中,田沼意次进入了德川家治的房间,见到了刚刚结束将棋对局的德川家治。
“意次,我又输了!明明我已经精修那么多年的棋艺,却还是输了。”
看起来,德川家治对于这一场败局非常在意,但是田沼意次却笑得很开心。
“棋手的心里只有棋,您的心里除了棋,更多的还是天下人,对比棋艺,您怎么会不输呢?”
“哈哈哈哈哈哈!”
德川家治指着田沼意次,大笑出声。
笑了一阵子,德川家治才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笑着问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一般的事情不用找我,你自己决定就好。”
“将军的信任,卑下感铭肺腑!”
田沼意次跪伏于地,说道:“但是此事确实比较重要,没有将军的首肯,卑下不敢妄自决断。”
“哦?什么事情?”
德川家治收敛了轻浮的笑容,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田沼意次双手奉上了赵学宁的信件。
“兰芳共和国大总统赵学宁有亲笔信呈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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