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这病舅舅来也治不了。”少女一把抓住他手臂,一双眼水盈盈地注视着他,“我这是相思病,只有你能治,你治不治?”
应尘瞪大眼,呆怔了好一会儿,才呐呐道:“可,我,我是出家人,不能……”
“你都认了舅舅当师傅了,还算哪门子的出家人?”
“可,我,我也不曾还俗……”
“那你现在就还。”
“可我心仍有佛祖……”
“应!尘!”赵如雪一拍桌子站起来,霸道地盯着他,“你听着,我允许你心有佛祖,不管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找来,但是……”
“绝对不许喜欢这些超过我!佛祖也是一样!”
百草堂门外,刚刚遛弯回来的两人驻足而立。
陵游偷偷和当归咬耳朵,“欸,小小姐这话,耳不耳熟?”
当归瞥他一眼,威慑意味浓重。
陵游偏不消停,清清嗓子,小声模仿起来,“你听着,我既然做了选择,不管你残了还是瘸了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但是,此生你都别想因为任何事背叛我!断子绝孙也是一样!”
当归仍是面无表情,可惜耳尖那一点红出卖了他。
陵游贼兮兮地笑,得寸进尺地往那耳朵上吹了口气。
反被猛地推开,一句冷冷带着恼意的判决丢过来,“晚上滚去地上睡!”
“啊?不要啊!”陵游赶紧贴上去,使出浑身解数卖乖讨好。
把人惹炸毛再哄这件事,他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脸皮是什么?
不存在的。
当年攻打祁连城之时,他付出了半条命的代价才背着这人从陷阱重围中单枪匹马杀出来。
昏迷了一个月差点醒不过来。
半条命,拐回一个人,值。
只可惜,除了那回从昏迷中醒来,他听到这人说了那么一句叫人头脑发热的话,从那以后……
就算在床上逼着哄着都不肯再说一句了啊!
唉,愁人!
……
通往后院的侧门内。
一袭白衣的男子正欲推门而出,听见外甥女那霸气的一席话,垂头无声一笑,又悄悄退了回去。
在院中静静站了一会儿后,走到那棵银杏树下,在那张长椅上侧躺了下来,支着头,阖上眼。
金色银杏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在那白衣上,似浑然天成的点缀。
岁月并未在男子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了越发超然的气度和魅力。若说年轻时的他是一汪清泉,如今的他,便如一坛清酿,不灼不辛,却比最烈的酒更教人心醉。
只是远远隔着,也能嗅见其中的醇郁香气。
若说有什么最大的不同,大概是曾经的他,总是一副优雅端方的仪态,如今,倒是愈发惫懒了。
越来越爱躺着。
就和那人一样。
这是她离开的第十六个年头。
这是顾行云第十七次到邕州。
太白山……邕州……京城……蒲州……阮州。
一模一样的路线。
他走了十七次。
第一次,是和她一起走的。
后来,一年一次,他总在寻找她留下的印记。
她帮过的那些人,都在好好生活着。
他替她看了,记着,回到谷里,就去山上,坐在碑前,慢慢讲给她听。
这条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少回。
可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遍遍地走,一遍遍地看。
她留给他的东西本就不多。
而这是她替他实现的愿望。
无恙河山,太平人间。
他怎么会不珍惜。
只是,有时候,实在是太想她了。
吃饭时候想。
睡觉时候想。
秋天来了的时候,格外想。
檀木佛珠上的纹路都已经被他无数次下意识的抚摸磨平了……
还是想。
除了佛珠,还有一样东西,他也一直随身带着。
是出了太白山那个洞后,她塞到他手里的,那颗刻着红豆的石子。
当时他还想过,为什么偏偏是红豆呢?
迟迟没有答案。
直到如今。
顾行云缓缓睁开眼,从香囊中摸出那颗石子,举到眼前,拇指细细摩挲着那两个红色的刻字。
方才听到的那句“相思病,只有你能治”还在脑海中久久回荡。
原来如此……
他浅浅勾起唇,眸中满是深沉缱绻的柔光,眼角却滑下一丝清亮的水渍,没入发间。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君知否。
顾谷主很少有办不成的事。
顾神医很少有解不了的毒。
而他顾行云,终此一生,唯有一个得不到的人。
那位鬼医前辈,是否也曾如他这般思慕渴求着一个再也得不到的人?
所以这颗石子才是多余的。
所以红豆算不进任何一个药方。
只因人生在世三千疾。
而君去后。
唯有吾之相思,日深月重,再无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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