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小时,陈一凡才找到洗碗的感觉。
碗盘上的油渍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他先后加了几次洗洁精,用钢丝球仔细擦拭,很快水池里漂起一层厚厚的泡沫。
他从泡沫里捞出碗盘,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分门别类的摞在桌子上。
洗碗不是啥技术活,只要肯吃苦,有足够的耐心,就能处理好堆积如山的碗盘。
对一个干惯了农家活的少年来说,不算什么。
盘子里残留着许多剩菜,都是要倒在垃圾桶里的。
陈一凡注意到,其中有肥瘦相间的猪头肉、吃剩的半截子鲤鱼,甚至还有一根完整的鸡腿。
他双眼都放光了,忍不住拿起来塞到嘴里。
香浓的猪肉、酸甜的鱼肉和卤制的鸡肉,各种口感混在一起,在嘴里形成爆炸的效果。
他大口咀嚼着,快乐的感觉直窜脑门。他有半年没吃到一口肉了,这是长时间饥饿后的一种救赎。
就在陈一凡狼吞虎咽的时候,一个人走进后厨,不声不响的站在他的身后。
陈一凡闻到了香烟的味道,才意识到有人来了,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偷吃剩菜没啥错,却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他急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拿手擦了擦嘴,回头一看,不是薛老板,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留着寸头,脸浑圆,薄薄的嘴唇向下弯,给人一种刻薄和傲慢的感觉。
“新来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烟雾,神情冷淡道。
“哦,我是新来的,我叫陈一凡,薛老板让我洗碗……”陈一凡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人不好惹。
“少说废话,让你洗碗就是洗碗了?”年轻人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陈一凡有点儿犯晕,这家伙说的是啥意思?
只见年轻人把香烟叼在嘴里,举起手四处指点,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陈一凡看到一排炉灶上摆着几口油腻的铁锅,案板上放着需要清洗的厨师刀,木架子上凌乱的堆积着各种食材。
最后他的手指向调味品区,强调那是重点。
“收拾好,这都是你要收拾的!”年轻人吐出一句话。
陈一凡明白了,他除了洗碗,还要负责收拾整个厨房,工作量陡然增加了一倍还多。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一股火气冲头,他和薛老板谈好了做洗碗工,报酬200元,要是干这么多活儿的话,那要加钱才行。
“哦,我会找薛老板谈谈的,”陈一凡忍气吞声道,“对了,大哥在这里是做啥的?”
“你看呢?”年轻人冷笑着问。
陈一凡上下打量这个家伙,他穿着一件黄色的t恤,一条牛仔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看上去不像是做服务员的。
他身上带着一股油烟味,也是常年在厨房里呆的人。
“我知道了,大哥是厨师,对不对?”陈一凡说道。
“你小子猜对了,叫我孟哥,”姓孟的端着架子说道,“我警告你,不要去打扰薛老板,以后有事直接跟我说。”
陈一凡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心想厨师是一家饭馆里最重要的人物,地位仅次于老板,不听他的话肯定会被辞退的。
每到一地,首先就要认清大小领导,领导的话一定要听,还得伺候好他们,这个道理陈一凡懂。
“好,以后我有事就跟孟哥说,”陈一凡勉强笑道,“对了,孟哥,你看我要是多干活儿的话,工资是不是给涨一点儿?”
“想的美!”孟哥吐掉嘴里的烟头,一脚踩灭,眯缝着眼说道,“你先把活儿干好再说,等会儿我来检查!”
说罢,他转身离开后厨。
陈一凡通过送餐的窗口看到,孟哥走到薛老板的身旁,立马变了一个人,低头哈腰满脸笑容,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塔山香烟,取出一支递给薛老板,又拿打火机点着。
陈一凡捡起地上的烟头扔进垃圾桶,一看是大光牌香烟,这家伙自己抽烂烟,拿好烟孝敬老板。
这是什么人嘛,分明就是一条哈巴狗。
很快,就听餐厅里传来哄堂大笑声,格外的刺耳,陈一凡的脸红了,红的烫人。
姓孟的肯定和薛老板说,新来的洗碗工在后厨偷吃剩菜,两人把这件事当成了笑料。
就在这一刻儿,陈一凡尴尬极了,痛苦极了,泪水几乎要喷出眼眶。
陈一凡不想吃剩菜,但他不吃的话就会饿死。
陈一凡不想被人欺压被人嘲笑,但他不忍受的话,就会变成街上的流浪儿,甚至被人拐卖到黑煤窑里做苦力。
明摆着姓孟的是在欺负他,陈一凡穷是穷,却不傻,很多活儿不是他应该干的,但姓孟的强加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办?
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姓孟的是薛老板身边的红人,他们随时可以换一个洗碗工,而陈一凡却指望着这份工作谋生,解决家里的困难。
算了,忍忍吧。
离他老家阜阳不远的地方凤阳,出过一个名人叫朱元璋,小时侯种过地放过牛,还当过乞丐,忍受了很多的苦难和嘲讽,最后人家做了皇帝。
想到这里,陈一凡咽下一肚子的苦水,继续洗碗。
说不出的苦,才是真的苦。
洗完碗,他又去收拾乱七八糟的灶台、案板,整理木架子上的各种食材。
一忙就是两个多小时。
最后,他去收拾橱柜上的调料瓶和酱料罐,密密麻麻一大堆,瓶罐外面都要擦洗一下,还要摆放整齐。
“别乱动!”
就在陈一凡忙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调料瓶,转头一看,是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人,不到30岁就有些白头发。
“你不要乱动呀,”这个年轻人缓和一下神色,打量着陈一凡说道,“大厨炒菜,哪种调料放在哪儿都是有讲究的,你弄乱了人家咋工作?”
“啊?”陈一凡吃了一惊,深感抱歉,又纳闷道,“是孟哥让我收拾的,孟哥不是饭馆的大厨吗?”
“小孟,哼,就他那水平也能做大厨?”年轻人撇了撇嘴不屑道,“他是二厨,在这厨房里,你要听胡勇哥的。”
陈一凡晕了。
闹了半天小孟只是二厨啊,大厨是胡勇。
小孟那个家伙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装?
气愤的同时,陈一凡心想,必须尽快搞清饭馆里的人际关系,这样他才知道该听谁的话,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我叫段四海,你叫啥,从哪儿来的?”
段四海一边把陈一凡摆乱的调料瓶放回原位,一边友好的拉起了家常。
瞬间,陈一凡的心底涌出一股暖流,看来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一接触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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