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聚在一起。
我解开绑腿的绳子,把滚出的枣收拢起来,你一个我一个拿来吃。每个人都在乎绝对公平,多吃一个枣,会觉得被人家瞧不起,低人一等。
其实,我们的成功是自作聪明。叔叔心里跟明镜似的,因为无聊,存心逗我们玩。大队一直沿袭着一个规矩:来自天南海北的人,无论到哪个果树地、瓜地,只要想吃,都乐意给。吃多吃少没人拦着,但一个果一块瓜不能带走。
我们边吃边用枣进行“一肩挑”比赛。
我仔细挑选了一个既周正又大的枣,用镰刀割去一半枣肉,露出一半枣核。心里时刻提醒自己,手上要有准头,不能碰到枣核尖,因为这是成功与否的关键。
端详一下割出来的枣核,满意地点了下头,放在地上。弯腰钻进高粱地里砍下一棵粗壮的高粱,回到原地,找一段皮厚皮硬的地方截下来,削下一条如我小手指宽窄、一拃长的皮,皮的两端各插上一个大小相同的枣。边插边观察,要把皮插平,还要插在枣的偏上点。用带核的半个枣做底、做支撑,轻轻地把插好枣的高粱秸皮,找准平衡点放到枣核尖上。
各自做好后,找个平整的地方摆在一起。我喊上一声“转”,几个人趴在地上用手指同时拨动高粱秸皮,“一肩挑”像螺旋桨一样转起来。
金梅在自己的“一肩挑”前面高兴地喊:“宝来,你的倒了,倒了。”
按照玩的规矩,每玩完一次“一肩挑”,就开始一场“跳马”游戏。谁的“一肩挑”先倒,谁要被罚“做马”。一次一罚,概不赊账。罚完了,每个人要重新做“一肩挑”,进行新一轮比赛……
宝来手真是拙,每轮都输。尽管恼怒不已,可还得按照规矩,乖乖站定、弓腰、两手按住膝盖“做马”,任凭我和胡滨、金梅、张蓉嬉笑着,反复在他背上跳来跳去。
又要进行新的一轮,我聚精会神做着“一肩挑”。
突然,宝来从远处田埂边大声喊着:“快来看,一只仓鼠咬着了一条蜥蜴尾巴,真好玩啊。”
逮住蜥蜴,用棍子摁住尾巴,随即画个圈,看它挣扎着把尾巴断下来逃走,断尾尖翘着在圈里扭来扭去,也是我们常玩的活儿。
一听说仓鼠咬住了蜥蜴尾巴,金梅、张蓉顿觉新鲜,撒丫子跑过去,“在哪儿?我看看。”。
我偷笑了一下,刚想提醒她俩小心,只见宝来指着一个地方,坏笑着说:“这儿,要钻进洞里去了,快趴下看看。”
金梅跑得快,立即跪在田埂边,侧着头瞅着洞口,“怎么什么都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宝来迅速抬起脚,霎时又落下去,一股泥浆子直射在金梅脸上。
金梅大惊失色,慌忙用手抹了一把泥浆,“宝来,你个混蛋玩意儿,要弄瞎小姑奶奶我呀?”顺手捡起一块土坷垃,丢向宝来脑袋。
宝来没想到金梅反应如此迅速,躲闪不及,土坷垃正中脑门,“噗”的一声,碎开的土糊了满额满脸,赶忙用双手在脸上扑打两下,哈哈笑着,撒腿就跑。
金梅在后面,边笑骂边不停捡起土坷垃丢向他。
我和胡滨、张蓉幸灾乐祸地笑着、跳着,拍着手高喊:“快跑!快跑!”
宝来因为总输,觉得丢面子,存心捉弄一下我们四个人。趁我们制作“一肩挑”的时候,偷偷到田埂边,用镰刀把儿培上土做了个斜洞,用蓖麻叶子盛上尿灌进洞里,引诱我们趴在洞口边。只要他抬脚跺下去,尿汤子会借力喷出来。
男孩子常玩,还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冲天炮”。金梅、张蓉没玩过,自然会上当。
光顾着玩,不知不觉天要黑下来,可我的草一把儿也没割。急忙拿起镰刀,跑到路边割起草来。
草稠密的地方,早已被人割完。剩下的草一棵一棵的,长得比地里的高粱还稀疏。急中出乱,锋利的镰刀一下子割到手指,我“啊”了一声,血顿时从破口处流了出来。
金梅跑过来,蹲在地上,嘴里小声唱着:“一道两道,中间的是好药。”在地面上划个十字,而后一只手捏起十字中间的一撮土,一只手抓住我的手指,把土均匀撒在破口处。
等了一会儿,见血止住了,她又顺手在身边摘了几片青青菜叶子,全然不顾叶子上的刺,放在嘴里嚼成糊状,仔细清理干净我伤口上的土,把菜糊敷上,“嗯,这就没事了。”放开我的手,拿起我的镰刀,走到红荆墩边,割了几根红荆,插在我筐头的上三分之一处,又在她的筐里掐过一把草覆盖在上面,看上去像是打了一筐头。“凑合一下吧,免得回家让你爹看见,生气你打得少,揍你个乌眼青!”。
“你也给我一点吧,我也怕回家挨揍。”宝来可怜巴巴地看着金梅。
“你拔几棵碱蓬充充数吧!”金梅恨恨地说。
宝来看向张蓉,“要不,你给我点行吗?”
“我也只是一筐头,回家会不会挨揍,还说不准呐。”张蓉一口回绝。
胡滨不在乎,“假模假式弄那个干什么,我背个空筐子回去,看谁敢动我一指头!”
宝来用十二分的嫉妒“哼”一声,“你家富裕,你又是家里唯一男宝贝儿,在家呼风唤雨,谁敢得罪你这个小皇帝?”说完,独自提起空草筐,闷头往家走去。
我心里打着鼓跟在宝来身后。
一进家门,见四下没人,迅速把草倒在姐姐、哥哥打的草堆上,欣欣然地进屋舀水洗手、脱鞋上炕、贴着饭桌坐下吃饭。
随着枣子越来越红,张武德改派更负责任的爹和金辉叔来看护枣林。
晚上,爹坐在饭桌前,宣布规矩:“打明天起,咱家的人谁也不许靠近枣林子,不能让大伙儿指着我后脊梁骨说偏向你们,占集体便宜。”
我一听,失望透顶,辩解说:“枣林子里的草长得又高又密,我进去只打草,不摘枣还不行吗?”
“啊,枣林子里的草真是长得又高又密?你这几天放学后打的草,糊糊弄弄的也就一小掐,还自作聪明伪装成一筐头,摘枣吃玩才是真的吧?”二哥看穿了我心里的小九九儿。
尽管二哥故意把偷枣说成摘枣,以免爹知道真相后发脾气揍我,可打草弄虚作假这事,罪过也不小。心中暗暗叫苦,二哥呀二哥,你不是不知道,爹对偷窃行为不齿,对欺骗行为更是恨之入骨,完了,这顿胖揍是挨定了!
记住地址:新文院小说 xwy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