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顽童时代之信者恒信(1 / 1)

我心我家 郑瑞僖 1403 字 2024-01-30

我的腿脚随着姐的节奏跑动着,可脑子里仍在想着害怕黑天黑夜的事……

我尤其害怕独自走夜路时,身后“踢踏,踢踏……”的声音。这声音如影随形,回头看看,却什么都没有。回家问一问,爹说:“游神野鬼也要晚上赶路,看见人会跟随一段。没什么,人的两个肩膀上各有一盏亮着的灯,只要不回头弄灭,神气鬼魂就上不了身。”由此,至今独自走夜路时,我都要把自己的肩膀端得稳稳正正,从不回头。同时,高声唱着《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的唱段,来给自己壮胆。

现在有姐在身边,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其实,娘是怕镇唬不住我们而搬出大灰狼来。“踢踏”声是人走在空旷寂静的路上的回声,爹不明就里,以讹传讹。

道路两边的玉米秸秆没有收割,密密麻麻的,在夜色中好像两道幽暗的墙。

能影影绰绰看到药圣爷庙土疙瘩时,我和姐离开大路,钻进附近的玉米地,一摇三晃走在土垄上。

土垄很窄,姐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上面长满硬刺的仓子,划得手生疼。已经木质化的蒺藜,一个个挺着木刺,好像长了眼睛,专盯着我两只鞋底上的小破洞,不时偷袭一下。左脚扎了,右脚金鸡独立,拔下来;右脚扎了,左脚金鸡独立,拔下来;两只脚都扎了,蹲下来,撅起屁股,抬起两个脚跟,拔下来……

枯黄的玉米叶子上起了露水,袖子、裤腿湿得能拧出水来。离土疙瘩还有二百来步的时候,姐突然发现前面好像趴着一个人,摆摆手,让我停下来。

观察一袋烟的工夫,姐低声对我说:“可能也是求土的,咱慢慢过去看看。”

趴着的人,听到身后动静,机警地回过头,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小心一点。

姐轻声问:“叔,你也是来求土的?”

大叔点下头,“嗯,今天守庙的人,太他娘负责,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不停地提着棍子巡逻。我在这儿趴了小半天,愣是找不着机会。”

我和姐趴下来,仔细观察。这个位置,在土疙瘩的正东方,中间是一块已收割完的豆子地,豆茬子如同钉子般,一排排竖立着。前几年,我到土疙瘩这儿玩过,当时看着像个馒头,可能是人们求土的缘故,现在更像个高桩窝窝头。

在土疙瘩顶部搭着一个窝棚,窝棚口挂着一盏灰黄的马蹄灯。有两个胖墩墩的中年民兵,席地坐在马蹄灯下,不时扫视着土疙瘩周围。边上戳着两根一胳膊粗、一胳膊长的棍子。除了这盏灯,周围没有一点光亮,附近大队全部淹没在黑暗寂静中。只有不畏寒冷的几只蛐蛐,偶尔“去去”几声。

两个民兵不时提着棍子,围着土疙瘩转一圈。

开始,我还数着次数,后来实在记不清了。

趴在地上久了,全身的衣服被露水打湿,小风一吹,透心凉。

“闺女,我估摸着这天已经不早,再求不着土,这个罪白受了。”大叔丧气地说。。

姐也很着急:“唉,这怎么办啊,我爹还等着救命呐。”

想起晚上,我们经常玩的侦察兵声东击西的游戏,对姐说:“看这两个人这么胖,肯定跑不过我。我先假装去求土,把他们引开,你和大叔再跑过去。”

我其实是想说“挖土”,可姐一路叮嘱:“记住,我们是向神仙求土,不准说挖土,惹神仙不高兴,土就不灵了。”

姐有些迟疑。“能行吗?要是让他们抓住,可不得了。”

我攥了下拳头,“没问题。等会儿,咱俩在张家坟见。”抬头看了眼土堆上的两个民兵,迅速站起身,撒腿跑向土疙瘩。快接近土疙瘩时,两个民兵发现了我,一边大喊着“抓住他”,一边提着棍子从疙瘩顶上冲下来。

我蹲下身,做出伸手挖土的样子,等两个民兵快冲到身边,一弓腰,向土疙瘩的南面跑去。

南面也是一块收割完的豆子地。

我挑选稍宽点的土垄跑,以免豆茬扎着脚。

两个民兵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我估摸着距离,既不能离他们太近,一甩棍子打到我;也不能太远,让他们放弃追我的希望。

一个民兵嘴里喘着粗气,不停地喊:“你给我站住。他娘的,抓着非弄死你不可!”

离开土疙瘩一里多,我还后劲十足,可两个民兵越跑越慢。

“哥们,不行,我跑不动了,要不算了吧?”

“这小子忒他娘能跑,我腿也发软。”

两个民兵一瘸一拐往回走。

估计姐和大叔这会儿一定求到土了,我斜着折返到大路上,一溜小跑到了张家坟。光顾着跑了,全然忽视了身后的“踢踏”声,忘记了恐惧感。

姐见到我,激动万分,“嗯,还真行啊!”

看姐手里提着一大布兜土,我诧异地问:“姐,你求这么多,得够咱爹喝多少次的?”

“求一次不容易,给咱爹多求点呗。”

“嗯,也是,多多益善。”

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露水,“咱赶紧回家,别错过时辰。”

一家人都坐在炕桌边、油灯下等我们。

大哥看了一眼土兜子,马上到房后的水井打回一桶水,舀了一大海碗放在桌子上。

姐抓了一大把土,放在碗里用筷子搅匀。

爹喊娘和二哥架着,虔诚地跪向药圣爷庙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词一番,磕了三个头,颤颤巍巍端起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全家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只大海碗上。

爹喝下去之后,竟然没有反胃吐出来。

爹挪了挪跪着的腿,放了两个响屁,有了些精神,“瑞俪他娘,给我弄点吃的吧。”

娘抹着泪水,忙不迭地说:“哎,哎,我这就给你熬点粥去。”

姐和我们弟兄几个都开心地笑了,眼里噙满泪水。

我的心一平静下来,顿觉双脚火辣辣疼,一屁股坐在炕沿边,脱掉鞋查看。也不知道被豆茬子扎了几次,两只鞋破洞处的脚掌,血肉模糊。

姐心疼地抓着我的双脚,一边抹着紫药水,一边流泪。

我劝姐说:“没事,只要咱爹病好了,就值!”

爹身体底子好,三天后,恢复了原来的饭量。又过了两天,下地干活了。

爹病好了,家就有了主心骨,有了生气,有了欢乐。

狗剩叔、金辉婶、三虎婶等听说爹求土治好病的事,啧啧称奇,对药圣爷倍加信服虔诚。

至于是药圣爷显灵,求来的土起了作用,还是一大海碗凉水,刺激了爹的肠胃,使爹身体发生了变化,没有人深究。

深究也没有用,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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