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懵懂时代之遭雷劈的金梅娘(2 / 2)

我心我家 郑瑞僖 2403 字 2024-01-30

气得我直翻白眼。

爹把烟袋拿在手上,喊我:“真是狗熊撇玉米,最后落一个。不要贪多,捞到一条放上来一条,一条条来。”

看着你争我抢的场面,我一时兴起,抓起筐里乱跳的鲫鱼,一口咬住鱼嘴,鱼顿时安生下来。接着瞅准机会,一筐下去,又捞起一条半斤多的鲫鱼,才跌跌撞撞走到坑边,放到爹身边的筐里。

爹看着我“嘿嘿”笑,“嗯,有两下子!”

我转身要返回水坑时,不经意间向远处望一眼,却见天边的乌云似有千军万马之势,沿着田野疾驰奔涌而来。稍顷,一阵狂风掠过,乌云压顶,电闪雷鸣,鸽子蛋大的冰雹劈头盖脸而至,敲得脑袋“邦邦”响。

爹把草帽摘下来扣在我头上。

我摘下草帽还给爹,顺势用筐罩住头。

眼前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闪电,随即是开天响雷。我吓得紧紧靠住爹的身体,两眼惊恐地望向周围,只见扛着锄头站在水坑边看热闹的金梅娘,应声倒在地上。

“不好,你大娘遭雷劈了!”爹一把扶稳我,烟袋别在裤腰带上,手按着头上的草帽跑向金梅娘。

水坑里的男人们先后飞蹿上来,扔掉筛子、筐子,手忙脚乱地穿上裤子,奔向金梅娘。

此时,冰雹变成了瓢泼大雨。

爹蹲在地上,半搂着金梅娘,大声喊着:“他大娘,他大娘……”使足全身力气掐着金梅娘的人中。

金辉叔最后一个上了坑沿,抓起地上剩下的一条裤子,一腿站立,一腿翘起,交替穿上裤腿,可裤裆太浅,裤腰太瘦,挽不起来。布条子腰带也不知所踪。

男人们的裤子、褂子不是黑的,就是灰的,金辉叔明白,这是慌乱之中,有人穿错了。只好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抓起地上的一件湿漉漉的褂子,快步来到近前,挤进人群,“这么大的雨,别把金梅娘呛着,来,帮下忙,把褂子撑起来。”

狗剩婶、刘流伸出手,帮着把褂子抻开,遮在爹和金梅娘头上。

爹摸了摸金梅娘手腕上的脉,脖子上的脉,叹息一声,“唉,没救了。来,上几个人,抬回家吧。”

闪电、雷声已经远去,雨明显小了。

四弟背着满筐的鱼,领着五弟,手里还拿着我的衣服走过来。

我把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弯腰抓起爹留下来的锄头,把爹盛着鱼的筐摞在我的空筐上背起来,“走,回家。”

“三哥,咱打的草不要了?”五弟一见要走,连忙问。

“等雨停了再说吧。”我说。

回到家,我换了一身干衣服,顾不上吃饭,在饼子篮里拿了半块饼子,边吃边跑向金梅家。

在炕上,金辉婶流着眼泪,脱掉金梅娘身上的脏褂子、裤子,用干毛巾擦拭着她的身子,嘟囔着:“嫂子,你这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遭天谴雷劈了?”

“这辈子造的孽,老天爷雷劈时,会显在她后背上。”三虎婶说。

婶子大娘们挤满一屋子,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金梅娘的后背。

金梅娘后背上,东一撇、西一捺的,宛如刻满象形文字的一块石碑。

识字、不识字的婶子大娘们,凭着自己的经验七嘴八舌臆测着……

狗剩婶挤坐在炕沿边,幽幽地说:“世上只有大奸大恶的人,才会遭天打五雷轰。金梅娘打小欺负软的硬的怕……”从金梅娘穿开裆裤时的恶行、糗事,一件件数落到现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报应来了。”狗剩婶和金梅娘是同一个大队嫁过来的,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

三虎婶说:“老天爷都认定她罪大恶极,十恶不赦,那她一定罪大恶极,罪孽深重。”

满屋子的婶子大娘七嘴八舌,抱怨着金梅娘的不是……

“别的罪大罪小咱不好说,只是卖她家闺女金梅这一桩,就足够雷劈了。你说,这当娘的心多狠!”一个婶子说。

坐在堂屋的金梅的大姐金枝,正在和叔叔伯伯们商量着后事,听到里屋的议论,泪水纵横,羞愧地低下头。

爹越听越觉得不像话,火气撞脑门,忍不住吼叫起来:“你们几个老娘们,少嚼点老婆舌,人死为大懂不懂?什么罪大恶极遭雷劈,完全是胡扯!他大娘是因为扛着锄头,把雷引下来的。你们个个觉得自己是好人,敢不敢下雨打雷天,扛着锄头在空地上待会儿?不遭雷劈才怪呐!”

里屋顿时鸦雀无声。

爹缓和了一下口气,“老头死得早,一个寡妇拉扯着五个孩子,有多不容易,你们不是不知道!他大娘平时帮这家帮那家,谁家没得过她的好?摸着胸口想一想,现在这么褒贬她,你们良心上真过得去?”

金辉婶缓颊说:“天豪哥说的是,嫂子平时是和咱们磕磕绊绊,有些尖刻,可谁家有难事,不都是帮咱顶在前面。老天爷要真那么公正,早就该把咱大队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孽种们劈了,可现在,不是个个整天吃喝玩乐,活得好好的。”

婶子、大娘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起帮着给金梅娘穿好寿衣,而后开始张罗扯孝、缝孝鞋布……

按习俗,金梅娘放了三天出了殡。

我放学回到家,问娘:“出殡的时候,看见金梅了吗?”

“金梅领着孩子回来了。”

“啊,金梅才多大就当娘了?”

“女的嫁了人,就得随男人的意,这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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