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落榜是必然的结果。
我们全班有一人考上本科，一人考上大专，三人考上中专，都是往届生。没想到的是，我只与中专录取分数线相差一分。心里坦坦然地一边复习功课，准备上复习班，一边帮爹干点农活。
一大早起来，赶着牛去豁玉米地。
本是好心，怕牛到地头不好拐弯，先用锄头把地头锄了两米多长，然后才赶着牛一垄垄来豁。可不知道怎么搞的，牛就是不按玉米垄走，到处乱窜，踩倒了一大片玉米苗。我抬着豁子，满头大汗地跟着牛乱跑，无计可施。
正在一旁锛草的四弟见状，把锛锄就地一竖跑过来，从我手里一把抢过鞭子和豁子，先把豁子深深插进土里，把牛牢牢控制住，然后高高举起鞭子，一顿猛抽。抽的牛跪下又起来，起来又跪下……最后竟老老实实自己找到玉米垄，温顺地豁起地来。
“三哥，牲畜通人性，拣着好欺负的人欺负。你管不住它，它不正经给你干活。狠狠揍一顿，就老实听话了。”四弟颇有经验地说。
中午，回到家里，见二嫂的爹娘来看望二嫂，我礼貌地过去打了招呼。
饭后，二老急着回去，可是拉车的毛驴耍起驴脾气，又呲牙，又尥蹶子，不让套车。
二嫂的爹娘一直娇惯它，怀驴驹子的时候不敢打，没怀驴驹子的时候舍不得打。驴子好像摸透了二老的心思，越来越恣意骄横，是活不想干，是懒就偷，时不时闹脾气。
四弟看看我，“三哥，我说得没错吧，牲畜见人下菜碟，不打不听话。”走到二嫂的爹身边，“叔，你把鞭子给我，我给你调教调教。”说着，从二嫂的爹手里拿过鞭子。
驴子瞪了四弟一眼，仿佛要说：“我又不是你家的，多管闲事！”
四弟抡圆了胳膊，一鞭子抽下去，驴子打了个趔趄，哆嗦了一下。两鞭子抽下去，驴子摇晃了下身子，差点摔倒。三鞭子抽下去，驴子低下高扬的头，嘴唇贴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出了。
四弟大喊：“再不老实，打死你！”
驴子好像听懂了四弟的话，自己乖乖站到车辕子里，顺从地让四弟披上车套。
二嫂爹、娘起先见四弟凶狠地抽打驴子，心疼得不得了，想喊话阻拦，忽然见驴子如此乖顺，大笑起来。“看来畜生就是畜生，不打不老实，在畜生面前做不得好人啊！”
……
姥爷大病初愈，因为家里做饭缺少柴火，只得不断向别人家去借。姥爷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对姥姥说：“你有空去捡上一把，总烧天豪家的，时不时向别人借柴火，也不是办法。”
姥姥一辈子听姥爷的话，顶着七月流火般的太阳，到地里捡柴。天热人急，得了白内障，很快转成青光眼。
姥爷和姥姥断断续续住院，有两个多月了，一直让人捎信给相距不过十里的大姨，说爹娘想她，让她回家看看，可总见不到人影。姥爷快不行了，再次让人捎信。
过了几天，大姨家的大小子孬哥终于来了，带了一瓶罐头，进门就说：“太忙了，太忙了，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
三姥爷家的大舅一问才知道，他不是专门来看姥爷姥姥，而是来借浇地的水袋子。
爹气不过，“阿孬，既然这么忙，跑来干什么？你姥爷死活没关系，别耽误了你那三分地的庄稼。”
“姨父，我是来看姥爷，顺便借下水袋子。”
“你不是和你爹合着使一台机器、一眼五眼井、一条水袋子吗？”
“是啊，可水袋子坏了。其实是应着个名，坏了我不管，修好了接着使。”
“你是老大，一点力都不出，干使机器、五眼井、水袋子，兄弟们愿意啊？”
“嗨，管他们呢，把眼一嘛嗒，爱谁谁！”
在场的人都不再搭理他。
他也就没趣地走了。
不出几日，姥爷、姥姥相继去世。
我唯一的舅舅季宗，憨厚老实。爹一见舅舅总说：“把你放在碌碡底下轧三遍，也轧不出个屁来。”
季宗舅舅听后，腼腆地笑笑。
娘为季宗舅舅愁得晚上睡不着觉，哭着对爹说：“就我这傻兄弟，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还不上我爹我娘看病拉下的饥荒呀。”
“你放心，季宗从小和咱老大一起吃你奶水长大的，我就当亲儿子，这个债我还。”
娘听爹这么一说，才停止了哭声。
姥姥一共生了九个孩子，自己奶养的三个姑娘都长大成人，而几个儿子，只要吃姥姥的奶水不到一个月，就面黄肌瘦夭折了。
舅舅季宗比大哥早出生一天。娘抱着试试的想法，把舅舅抱过来一起喂养着，竟健康成长起来，现在长成了大小伙子。
姥爷认定一个道理，吃亏就是占便宜。只要舅舅在外面打了架、惹了事，不管怨不怨舅舅，揪过来一顿狠揍。养成了舅舅胆小怕事、迟迟钝钝的性格，至今光棍一条。
……
九月十二日，是爹的生日。清晨，爹在炕上刚一坐起来，就反复叮嘱娘：“瑞丽她娘，今儿是我生日，千万别忘了，中午擀面条吃，千万记住啊！”
娘有些不满，用笤帚狠劲拍打着身上的土。“记着呐。真是越老越没出息，怎么添了要吃要喝的毛病？”
不知何故，爹对自己的生日格外挂心起来。前几年，只要姐一提给他过生日，他就说：“过什么过，过一年少一岁，你们怕我老得慢啊？”
但是去年，娘当天没在意，中午熬的玉米粥，没做面条，惹得爹一天不高兴。近几天，不断提醒娘，生怕娘忘了，没给做长寿面吃。
爹可能觉得自己老了。
……
我家每年养一头猪，养到秋后卖了，用来供我上学和贴补家用。
这头猪太淘气，已经长到二百多斤，还整天拆圈墙，毁顶棚，想方设法跑出猪圈，满院子拉屎撒尿。
为此，爹在猪圈外面又修了一道木围栏，考虑到麻绳容易磨断，选用铁丝把粗粗的木杆子绑紧。
不知这头猪哪儿学的狡猾劲，中午时分，掏洞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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