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手中权力,每个人都有独到见解,如同吃饭,口味各具千秋一般。
有人欣赏用虎之威形容,一声长啸百兽惊。
有人希冀用凤之仪比喻,百鸟朝凤。
可有几个人明白,甚至有些人根本不屑明白什么,自己尽情追求、享受那般感觉足矣。
其实,虎威源自习性,虎无固定巢穴,多在山林间游荡觅食。
凤仪得之于涅槃,凤凰浴火这个炼狱过程。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装腔作势,自己作践自己也就罢了,无知到身败名裂,那就真真可悲。
我喜欢直白定义手中权力,就是你能对事情拍板,拍板后有人听从。如果拍板后没人听,指定是打肿脸充胖子。
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在世间不鲜见。可能在至高无上的上天也有这种情形,如若不然,便是有神仙生性顽皮,爱开玩笑。
仔细想想,神仙那么万能,怎么会打肿脸充胖子?嗯——那肯定是爱开玩笑了。
已进入一九九八年四月,老天照例和气象局开着玩笑,气象局和全体市民开着玩笑。
刚刚过去的整个冬天,电视、收音机里不时播报有小雪、大雪,市民们眼巴巴看着天晴天阴,愣是没见到一片雪花飘落,于是小区里的人养成了一个习惯,听完天气预报后,再问一下齐叔。
齐叔的口头禅说得越来越有底气,“不要听气象局鬼扯,听我的。”
齐叔患有风湿性关节炎,五十四岁的年龄,头发已经完全灰白。每逢晴天,会在中午时分,搬把躺椅,放在背风向阳的我们的楼间过道、小房旁边,躺下来伸展开四肢,舒舒服服来个日光浴。
齐叔和我住一栋楼,但不是一个单元。
我现在居住的小区总共有三栋楼房,每栋都是四层。最南面的一栋是四个单元,中间一栋是三个单元。我和齐叔住的最北面的一栋,因为有楼间过道的缘故,是两个单元。楼口都向北开。
三栋楼之间夹杂着两排一层小房和楼前一排粗壮、高大的梧桐树,呈现着这个小区的悠久历史。
小区四周圈起高大的围墙。
向南面街道开着的两扇大铁栅栏门,以及小区通道,紧贴着西围墙。通道斜着顶到中间一栋楼的小房后,直直向东。临近东单元门时开向北,被小房、小围墙挡实东西两边。过道下穿通过楼房,迎面是两层的小房,形成一个窄长的小院。
向东进入齐叔家的单元,向西进入我家单元。
今天是周六,本是双休日的休息时间,可市领导决定,上午在科技局召开一个临时现场会,还要求各部门下午六点前拿出落实方案报政府办公室。
好在科技局在家附近。
陪谷慧卿开完上午会,走到科技局的院子里,我请示谷慧卿:“我先回家吃午饭,下午再到单位加班行吗?”
谷慧卿说声“好”之后,拉开停在身边的汽车车门坐进去。
他的专职司机于豪踩下油门,轰鸣着开走了。
一进家门,我便躺在沙发上,静心构思起下午的有关落实方案。
子文懂事地帮清玉做着饭,不过来打扰我。
一家人围在桌边吃过饭,清玉催促我:“看每天累得这无精打采的样,快进卧室休息一下,下午好有精力写材料。”
子文拉着我的手走进卧室,到床边放开我的手,紧跑几步,上床帮我在床头摆好枕头,铺开被子,小大人似的叮嘱:“爸,你要好好睡觉哟!”爬下床。
我轻拍下她的头,夸赞道:“嗬,真是好闺女,越来越懂事了。”
子文高兴地看我一眼,跑出屋。
下午一点左右,我走出单元门,拐进楼房过道。
今天齐叔有些过分热情,一改平日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状态,身子坐得笔直,不住东瞅西看。
见我走近他的身边,主动招了招手,“不要听气象局鬼扯,听我的。”
我停下脚步,“齐叔,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天气怎么样?”
“今天晚上,还加班不?要是加班,一定多穿件衣服,还要带上把雨伞。今天晚上肯定有场大雪。”
“今晚不加班了。安清县的桃花开得正盛,我打算明天起个大早,带着全家出城去看看。现在交通拥堵厉害,起晚了,两三个小时都出不去。”
“明天的桃花肯定看不成,我预测是大雪封门。”
“可天气预报只说是阴天呀。”
“他们哪次有我预报得准?政府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要是肯请,我一个人就能把天气预报搞定,还预报准准的。”得意地“嘿嘿”笑两声。
“齐叔,你还真是有点神,每次都能蒙个八九不离十。”
齐叔摆了下手,“我可不是瞎蒙,有科学依据。”
“什么依据?”
“依据就是我这条老寒腿。”说着,右手拍了右腿两下。
“我知道,得关节炎的人,天气一变化,身体会有痛苦反应,但能依此断准大雪小雪和时间,不大可能。”
“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并不难,难的是用心并长期坚持。我精心观察揣摩四五年了,不同的天气,给我带来的痛楚感明显不同,今天,我的腿出奇痛。还有,四月天本该风清气爽,却反常闷热。我断定今晚,最迟明天早晨有场大雪!”
我当作玩笑似的“嗯”了声,点下头。要走出过道口了,身后的齐叔仍不放心地叮嘱着:“不要听气象局鬼扯,听我的。”
我明天到安清县看桃花的计划,没有因为齐叔的话而发生改变。
下午下班后,给淘进刚半年的二手车加满油,晚上把照相机的备用电池充满电。清玉收拾好需要带的水和食物,还给女儿备了些零食,只等明天天一亮,整装出发。
定在早晨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
我睁开眼睛,发现此时本该幽暗的房间,亮堂堂。望向窗外,灰蒙蒙的晨光下,院里高大、成排、土黄的梧桐树,玉树琼枝。十几只灰喜鹊在枝头跳跃翻飞,仿佛在享受这洁白世界带来的一份惊喜。
“清玉,快醒醒,下大雪了。”我兴奋地滚下床,光着脚一步跨到窗前。楼前一长排的小房顶上,好像平平整整盖上五六床洁白的棉被,便脱口而出:“丰年好大雪!”
清玉挤在我的身边,脸上却一片愁云。“雪一冻一化,桃花、梨花、苹果花大都要干枯掉落,今年的水果损失惨了。”
清玉老家以种植梨、苹果和桃为主要收入来源。
“同是一场雪,我怎么欣喜若狂,你却心乱神伤?”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清玉回击我一句,毫无兴致地躺回床上,盖被子继续睡觉。
一阵“哧啦”声传来,知道有邻居在铲雪。
我穿好衣服走下楼,踩着半腿深的雪来到我家底层小房门口,打开门拿出铁锨,加入铲雪的人群,清理出一条一米多宽、通到大门口的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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