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交通便利，子文恋家，偶尔周末从北京跑回来，缠着妈妈蒸包子、包饺子。
我逗子文，“学校有三个学生食堂，包子、饺子挑着样吃，还买票跑回来吃这‘高价’包子、饺子，何苦呐？”
“没办法，妈妈做得好吃！”说完，看向妈妈。
清玉幸福地笑笑，“好吃，妈就给做。”
一家人挤坐在茶几前，一边吃饺子，一边看电视。
赵本山的小品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电视台反复放，我反复看，百看不厌，尤其最爱《功夫》。
子文用筷子夹着半个饺子，嘻嘻笑着。
清玉提醒子文，“别光顾看电视，饺子蘸到我醋碗里了。”
子文收回筷子，蘸了点自己碗里的醋，吃掉，侧头张口问我：“爸，为什么人们在讽刺一个人不聪明时，常自问自答地说，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
“嗯——这就是老百姓从实践中总结出的一句俗语。其实，经科学家研究发现，猪非常聪明，记忆力惊人。至于为什么变笨了，我想可能的原因是被饲养的猪从来不需要用脑子，吃了睡，睡了吃，一个饱三个倒。”
“为什么有的人，天生笨得出奇，入学时是队尾，毕业时还是最后一个？”
“人除了有智力缺陷外，哪有一出生就笨的？那是因为这个人一生下来，就被当猪管着，养着！”
子文也许不能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而我是有感而发，为年英发而发。
年英发每天烦事一箩筐，而让他最烦的是群众上访的事。
上午十点半，市政府副秘书长一个电话把年英发提溜到市政府，一见面大发雷霆：“年英发，你真是糊涂的姥姥，老糊涂！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生生办得惊天动地，五十多人围着政府大门，跳着脚呼天抢地。”
“手下那帮玩意儿不听话，自作主张，擅自行事。”年英发坐在沙发上脸不红，心不跳，一推六二五。
副秘书长一听，火苗子直冲头顶。“我看你不是糊涂，是笨蛋加糊涂，一碗半生不熟的蛋糊。副局长只是个招牌吗？权力、责任呐？政府一个月发几千块钱，供你吃干饭吗？你可好，不但吃干饭，还吃饭砸锅，把你农业局的脸，市政府的脸，都丢到太平洋，又叫浪头拍碎在沙滩，成了一堆垃圾！”
“你说，他们不听话，我有什么办法？嗯。”年英发满不在乎。
副秘书长更火冒三丈，喝口水，强压了压。“那么英明果断、一丝不苟的年县长，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唉——”一声长叹后，盯着他那一脸窝囊样一时没了主意，只能一根接一根抽烟。看看表，十一点多了，问他：“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年英发拨楞下脑袋。
“那，我给你个建议。”
年英发在嗓子眼挤出一声，“你说！”
“回去，马上向古局长汇报，成立专案组，一周内解决好，消除群体上访隐患。”
“嗯！”
挨了副秘书长的严厉批评，心里不快。回来后，把法规科长邵豪杰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头发后梳，鬓角分明，脸盘如柿的邵豪杰，闭目养神似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听着，当楼道里响起嘈杂的人声时，挺挺身体，眼光灵动地看了下表，“年局长，十二点了，我去吃饭了。”站起来，胡噜下屁股，走了。
年英发“腾”的一下从皮转椅上站起来，伸着胳膊，挺着手指，“你，你——”气得脸色发紫，而后，坐在皮转椅上，看着屋顶发呆。
中午吃完饭，我进屋刚要休息，邵豪杰和卢飞推门进来。
邵豪杰站在沙发前面，冲动地对我说：“郑局长，我强烈要求你来主管我们，否则，我们法规科没法干了。”
“这话怎么说？”我坐在沙发上明知故问。
“都说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我们是一将无能屈死千军。有事请示吧，听半天也不知他所云；不请示，按我们的思路干了，他又吹毛求疵。出了事，所有责任还一股脑推到我们头上。”邵豪杰满腹怨气。
站在一旁的卢飞双手插兜，似乎颇有见地，“纵观历朝历代战争风云，就没有不会打仗的兵，只有不会带兵的将军。倘若有熊兵，也只是一个，而将熊便是熊一窝。领导能力，不得不察呀！邵豪杰，我们科原来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你门清。这还不是全靠郑局长带得好！请郑局长主管你们法规科，我举双手支持……”
“卢飞，少起哄。”我打断他的话。
卢飞嘴唇动动，还想说什么。
我摆手制止，看着邵豪杰说：“豪杰，你作为科长，请示、执行、配合年局长的工作是义不容辞的职责，更何况年局长的安排部署，基本上是局办公会研究确定的，不代表他个人。”
“我知道不代表他个人，可作为科室主管领导，也要有明确具体的意见和要求吧？唉——”叹口长气，晃晃脑袋，接着说：“既然改变不了他，也只能做好自己了。如果连自己都做不了，那就强行改变心态，往好听一点说是平淡点，其实是要装糊涂，难得糊涂！”
我客气地招呼邵豪杰，“别激动，坐在沙发上聊。”
“你下午还有会，不打扰了。唉——”又叹口气后，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卢飞跟了出去。
我进卫生间简单收拾下，走到门口准备关门午休，却见年英发长吁短叹向我走来。
他进门坐在沙发上，握起双拳，苦恼地捶着头，“一群笨蛋，一群笨蛋饭桶，一群只会吃食、哼哼的猪！我分管的法规科，就是个笨蛋收容所，笨死人不偿命！”
我清楚知道，年英发发火的原因是为了上午的信访事件，可一直不明白，古千风为什么把局里“几大别扭”全集中在法规科，这或许就是他说的所谓“同温层”吧！
平常看到他在工作上一筹莫展，我会时不时深表同情地给点建议、出点主意，可每次回答我的都是“你说”“嗯！”之后，便涛声依旧。
看着气恼的年英发，想想我和他过往的情景，历历在目：
“你一下子，难以接受、消化那么多法律知识，听我一句。”
“你说！”
“按咱单位各科室涉及的相关法律，一个一个顺推着学习掌握。觉得难以选择，可以从经管科开始，我让卢飞当一段你的助手。”
“嗯！”出了门，没有下文。
……
“法规科主要从事法律咨询、重要文件把关、农业执法等工作，目前这样毫无章法、漏洞百出，你就没想想办法规范一下？”
“你说！”
“把科里的工作制度化、流程化、责任化，让每个人知道干什么，怎么干，干到什么程度，可能好点。”
“嗯！”出了门，没有下文。
……
今天，我知趣地闭紧嘴巴。
年英发痛骂完之后，又转成牢骚：“都说当官好，在我看来，根本不是人干的活。说个话，得看上级一些毛孩子脸色；累个臭死，还要䞍等着领导责骂；再加上手下一帮当甩手掌柜的兵，整天泰山压顶愁死人，哪有我猪倌来得轻松自在……”
看他絮絮叨叨没完，我实在憋不住，插话进去，“人活着，没点压力，松松垮垮，也就平淡无味了。只要自己有韧性，压力越大，弹得越高，自豪感、幸福感越强。”
年英发觉得这个话题没意思，“嗯”了一声，闷头回了自己办公室，躺在床上，反复想也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当时，古千风把六十二户农民，反映市利达种子经销部售卖假冒伪劣种子的信批示过来，自己立即画圈，转给法规科长邵豪杰。捋一捋接下来的每步工作，在枕头上晃晃脑袋，也没问题呀？有问题，也是出在邵豪杰身上！想起刚才路过邵豪杰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说的那些话，更不由得火冒三丈。
只听科长邵豪杰扯着嗓子说：“……这样的人当领导，简直是个笑话，早该让他承受下无能的后果，省得只记吃不记打。”
副科长姚想好像怪笑着问乔初：“像这种糊涂之人，是不是活该？”
乔初嗫嚅着说：“是！”
他躺在床上回想加联想，愈发认定是这三个不成器的东西惹的祸。他仨那耻笑、开心的嘴脸，真切浮动在眼前，挥之不去。气得骂一句“邵豪杰，你个老混蛋！”狠劲捶下床板。骂一句“姚想，你个大混蛋！”狠劲捶下床板。骂一句“乔初，你个小混蛋！”狠劲捶下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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