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息凝神,心想,这真是一场稀世罕见的豪赌!一个看似纤弱传言以美色侍君的绝色皇妃与一名驰骋沙场以箭术闻名的少年将军,以箭术为赌,皇权与军权为注!似乎在一开场,就已经分出了胜负?然而,那胜负的结果与他们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同样是“飕”的一声,白羽箭以看不见的速度朝靶心中央疾速而去。不同的方位角度,同样的目标,白羽箭擦过黑羽箭锋利的箭簇,金属铁器的激烈摩擦,火花飞溅。然后,黑羽箭掉在了地上,白羽箭取代了先前黑羽箭所在的位置!
那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质的变化,无比惊异。
罗植瞪大眼睛,愣愣地看了眼被白羽箭震落在地的黑羽箭,似是不能相信般地望着眼前这名淡定优雅的女子,她看上去纤弱无比,没想到竟有如此箭术,远远超出他预料之外!
九皇子惊讶地张大嘴巴,那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惊叫道:“七嫂!你的箭术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了?”
漫夭淡淡一笑,这一年的光阴,她可一点没浪费,阅览战阵兵法、研习帝王之道、练习骑马射箭,以备不时之需,而她最大的进步其实还不是这些,而是在宗政无忧的帮助下,她突飞猛进的内力,早非昔日可比。
周围众人在震惊诧异中回过神来,赞叹声一片,会射箭的女子不难见,但是震落十丈开外已入靶心的箭矢并替代其位置,而又不毁箭靶分毫,在场的所有将领,自问都没有这能耐。
漫夭凝眸望向还沉浸在败于女人之手的打击中的罗植,问道:“罗将军,你可服气?”
罗植从腰间掏出一枚刻有“罗”字的铜牌,双手奉上,却将头扭到一边,道:“娘娘箭术了得,臣,甘愿认输!罗家军兵符在此,但是,我不服!”
漫夭问道:“你有何不服?”
罗植道:“如果是娘娘先出手,末将也可以反败为胜!”
漫夭眉心一蹙,道:“是吗?那好。本宫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她回身又取了一支白羽箭,没有一句废话,迅疾开弓,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箭靶激射而出。这一次,白羽箭不只射中了靶心,而且,利箭所携带的强大内力直接劈开了结实的箭靶,“噼啪”一声,碎裂四散的木屑,如被无数马蹄溅起的烟尘,弥漫于空久久不散。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静默无声。
如果说先前那一箭更重要的是精准度,那么这一箭,让人震撼的则是深厚内力所带来的庞大气势。
罗植握着弓箭的手完全僵硬,上一次,他抢先攻占靶心,结果被她震落箭羽反败为胜。而这一次,她先出手,直接毁了箭靶,连出手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转头望她,见她面色平静淡然,他心有不甘道:“娘娘触犯了规则。”
漫夭凝眸望他,淡淡笑道:“何谓规则?本宫只说,谁的箭在靶心最中央的位置便算谁赢!”有宫人将射出的白羽箭捡来,那箭头赫然扎在一块完整的红色靶心之内。
罗植一怔,顿时无话可说。
漫夭沉沉问道:“罗将军,你可知你为何会输?”
罗植闭唇不语,竟羞愧地低下头去。他太狂妄自信,以至于犯了兵家大忌——轻敌!如果第一箭多用三成力道,那么,即使她内力深厚,也只能毁去箭靶却震不落他的箭矢!如果他按耐住性子,先探测对方的实力再想对策,也许同样有机会胜出,但是他没有,所以他输了!
原来女人,也可以是这样的!罗植微微犹豫,还是开了口:“如果娘娘能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漫夭截口道:“如果是在战场上,敌人可会再多给你一次机会?罗将军!你是一军统帅,你应该明白,你身上担负的是什么?”
罗植怔住,竟无言以对。他沉思片刻,再次掏出兵符,递到女子面前,双手微颤,但再无迟疑。尽管以此等方式丢了兵符,他将无颜面对祖先,但输了就是输了,这一次,他心服口服。
漫夭见他眼中虽有不甘,但面色还算坦然,她没再多说什么,缓缓接过兵符,却连看也不看,仿佛那东西对她而言,只是个赌注,别无他途。
宗政无忧这才缓缓步下广亭,望了眼神情沮丧且懊悔的罗植,没有说话,只牵过漫夭的手,淡淡一扫周围,声音低沉而威严道:“都散了罢。”
众臣连忙叩头,漫夭离去前,罗植忍不住问道:“娘娘有此箭术和内力,为何第一回不直接劈开箭矢?那样岂不赢得更加容易?”
漫夭回眸,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淡淡笑道:“一支好箭,毁之不忍!”
帝妃离去很久,罗植还跪在原地,酒意早就散了,不禁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明白皇妃娘娘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回府之后,罗植徘徊在庭院之中,不敢进屋,他都不敢想象,母亲知道他赌输了兵符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想法设法的瞒着,但终是瞒不住,第二日一大早,罗母知道儿子竟然拿兵符当赌注,气得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谁劝也没用,整个罗府热闹极了。
直到漫夭出现。就在这一日,漫夭终于明白了罗植为何看不上女人。
从她踏进罗府的那一刻开始,罗母冲出来行礼过后,倚老卖老,拉着她哭得天昏地暗,骂儿子不孝,从罗植的曾祖父跟着第二代临天皇打江山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罗植父亲的去世,三辈人的英雄事迹,讲了整整一天。中间没停止过哭,连吃饭也没闲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喝水补充水分,补完再接着哭。
漫夭不由暗叹,原来一个人的哭功竟可以修炼到如此境界!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只是认真的当个称职的听众,时不时安慰一两句。罗植就坐在旁边,紧皱着眉头,劝了他母亲几次,被骂了回去,还换来一阵更汹涌的哭闹。他万般无奈的仰头望天,对那位容貌美丽身份尊贵神色淡定无比的女子多了几分佩服。
天黑的时候,宗政无忧见她还未回宫,便遣了人来接。
罗母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开她,哀声叹道:“让娘娘见笑了!我们罗家几代忠勇,毁在了老妇这不成器的儿子手上,这叫老妇将来死了如何有脸面对他的父亲啊!娘娘你不知道,植儿的父亲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赌,偏偏这个逆子居然拿兵符当赌注,干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以后还怎么继承他爹的遗志,守护边疆啊?”
罗母边说着,边拿眼偷瞧漫夭。漫夭只静静地听着她说,面上不动声色。罗母见她没反应便住了口,起身相送。
到了外头院子里,漫夭止住脚步,掏出那块兵符,递到罗植面前。
罗植一愣,不解地望着她,没敢伸手去接。
罗母目光精亮,忙朝儿子使了眼色,罗植仍就没动。
漫夭微微笑道:“本宫昨日见将军醉酒,便与将军开了个玩笑。罗家军乃我朝精锐之师,而罗将军又是我朝不可或缺的忠臣良将,这兵符岂是随意用来打赌的?”
罗植眼神变了几变,他自然知道那不是一场玩笑,若他赢了,他必定会当着百官之面逼她退出朝堂,从此不再参与政事。而这枚兵符在她手中,她完全可以借机掌控更多的兵权,为什么要还给他?他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漫夭笑道:“本宫不是武则天,也无意做武则天。”在她眼里,国家,天下,民生,都不如那一个人。而她,只是想帮助她的丈夫,仅此而已。
罗植奇怪道:“武则天是何许人?”
漫夭忘了,这个时代还无人知晓武则天这样一号人。她淡淡道:“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罗植一怔,历史上还有女子当过皇帝吗?他竟从未听说过。他愣愣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她有时候语带深意旁敲侧击,用行动提点他,有时候又直接而坦率,让人惊奇。她似乎什么也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她用一天的时间,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皇权的不可侵犯、对女人不可轻视、机会在于人的把握、成败本无定律……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帝王的恩赐,有或者无,不过一句话,一个转念之间罢了。
一个看似柔弱的皇妃尚且如此厉害,那从来都深藏不露的皇上,又是何等的可怕?
罗植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帝妃想要的,无非就是他一颗忠心。他规规矩矩地跪下,伸手接过兵符。
漫夭深深地看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罗将军,希望你……不会令本宫和皇上失望!”
罗植抬头,目光中再不复见先前的不屑与狂妄,他用一个军人该有的姿态,万分坚定道:“末将懂了。请皇上和娘娘放心。”
漫夭欣慰点头,在罗母及罗府上下一片皇恩浩荡的感激声中,离开了罗府,并未立即回宫,而是去看了项影,她不会因为项影是自己人而认为他所受的委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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