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大明宫,长生殿中。
龙涎香袅袅升起,烟雾凝而不散,殿中飘荡着一股着沁人的香味。
秦琼缓缓说道,“南日论赞是吐蕃第三十二代赞普,但真要说起来,他其实是吐蕃的开国国王,在他以前,吐蕃也只是雅垄河谷的牦牛部落,后来弃聂弃统一了牦牛部各部,确立酋长世袭,吐蕃开始迅速扩张,到第八代赞普布袋巩甲起,吐蕃从原始阶段过渡到了奴隶制度······”
“而到了近几十年来,原本只生活在山南地区的雅垄部,在达布聂赛、囊日论赞的领导下,逐渐的扩张到了藏河一带。”
“囊日论赞袭位时,年富力壮,很有野心,他整训兵马,联络部落,在武德三年时,率部攻灭了苏毗女国,威服诸羌,被尊为囊日论赞,其意为政治如日中天那样高明,盔甲如同山那样坚硬的君王。”
“囊日论赞一统高原,重用在战争中立功的苏毗、山南等新贵族,结果引起了雅垄部旧贵族的怨恨,在几年前,旧贵族中的父王三臣和母后三臣先后叛乱,乘机毒死了他,引发了吐蕃各部大叛乱,原本被他征服的苏毗等诸部,也乘机自立,吐蕃陷于内乱之中。”
太上皇李渊手里捧着一杯茶,听的倒是很有劲头,这位已经越发年迈,满脸都是褶子的太上皇,虽然现在年年都还要生七八个孩子,可确实老了。
住进了大明宫的太上皇虽然高兴了一阵子,可很快又萧索寂寞起来,这新宫也不过是个更大更豪华的囚笼而已。
秦琼回京,李渊特地让人给皇帝传话,说要让秦琼入宫来陪他叙叙旧,如今京城已经没多少老臣可以叙旧了,长孙顺德、刘弘基、钱九陇、杨毛等一众老臣,如今多任职在外。
“这个蕃酋倒是有些本事了,可惜有些激进,重用新贵却忽视了旧贵族,这跟前朝的杨广行事差不多,败亡也是在常理之中的。”李渊说道,“这么说这吐蕃也不过是忽悠而起,忽悠而灭了?”
“那倒没,囊日论赞被毒杀后,吐蕃陷入了内乱之中,其子弃宗弄赞当时年仅十二岁,在其叔父论科耳和大相尚囊等父亲亲信的拥戴下继承赞普宝位,这位年轻的赞普很是了得,一方面坚守山南琼结一带,一面追查阴谋毒害他父亲的人,经过一番追查,查出为首的几个人,消灭了许多旧贵族,并消灭了在宫廷内部的敌对势力,局势很快就稳定下来。旧贵族力量逐渐削弱,羊同的进攻也被在年楚河地区的娘氏力量所抵制。”
“他在局势稍稳之后,便亲自渡江巡视各地,得到逻些贵族和庶民的欢迎和拥戴,北方很快安稳下来,接着他招募和训练士卒,假意安稳旧贵族,经过三年隐忍,在贞观六年开始出兵讨伐各地叛乱旧贵族,所向披糜,很快就将各地旧贵族一一讨伐平定。弃宗弄赞把所占的土地、民众和军队全都收归到赞普统辖之下,苏毗、羊同等叛乱自立的诸部,也节节败退,高原重又一统,年轻的弃宗弄赞威望大涨。”
“贞观七年,弃宗弄赞迁都逻些,受尊号松赞干布,意为端庄尊严、深邃沉宏之意。迁都之后,他将妹妹嫁给了先前曾起兵反叛的象雄国王,对其笼络,又求娶了南面泥婆罗国王之女为王后······”
“弃宗弄赞虽年轻,但行事果决,心狠手辣,对于叛乱者,尽行斩灭,令其绝嗣。在讨伐叛乱的过程中,亲手招募训练了一支完全忠诚于他的精锐军队,他还仿我中原驿站军令制度,也于吐蕃各地设立驿所,以金箭为契,银鹘加急。他还从中原和泥婆罗、西域等地重金招募聘请工匠,为其军队打造出精良的铠甲武器,其所仿造波斯人的铁索子甲,十分精良,衣之周身,只露两眼,强弓劲弩不能伤······”
李渊对于遥远的吐蕃也只是当个谈资,并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对他而言,吐蕃那是遥之又遥,再说了,他一个退位的太上皇,也操不了那闲心思。
他也只是想跟秦琼这样的老臣子聊聊天,回忆一下往昔荣光,反正也没有几天好活了,他已经能够感受的到,自己似乎油将灯枯了。
有人给太上皇献长生不老药,但李渊不信。
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啊,秦始皇和汉武帝这样伟大的帝王都相信这玩意,但以他们的权力,都无法寻到长生药,所以李渊根本不去想,他只想着活一天就逍遥一天。
他七岁袭唐国公爵位,十几岁时凭一手精湛的箭术,在窦家的比武招亲上,箭中屏风孔雀双眼,一举抱得美人归。然后在姨夫杨坚的隋朝混了几十年,最后在表弟杨广手底下还隐忍多年,最后在隋末风云之中,夺得天下,虽被许多人称之为捡便宜,不服气,可李渊却很自豪,以成败论英雄,他李渊能入关中,能得天下,当然不只是靠运气。
只是晚年有些不美,居然弄出了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父子操戈,好在儿子没有弑父,他退位后又当了八年的太上皇。
“近年来听说北方的薛延陀夷男可汗很是蠢蠢欲动,我唐军在阴山已经跟铁勒人打了好几仗了,虽然控制住了局势,没让事态失控,但估计早晚还会有一场大战的。你那个义子秦国忠,被皇帝封为东突厥大可汗,本是要让他去漠北建牙设庭的,可现在却被夷男堵在阴山以南不得北上······”
“还有高句丽,先前被你那极能折腾的儿子三郎偷袭夺了卑沙城,硬是割让了几百里地,最后被迫忍气吞声的应下,可一直不服气。如今他们跟新罗停战,不断从南面调兵到辽河一线来,看样子是想找回场子的,估计也快开打了!”
“三郎在辽东抢了卑沙城,又跑去东海流求大岛上死命折腾,据说硬是从那岛上擒了二十多万岛蕃为奴,引的福州、泉州现在都成奴隶大港,无数奴隶商人都跑那边去。”
“他在流求折腾完,又跑岭南去了,我在大明宫里听说他跟那什么海上来的胡商打起来了,然后又跟安南的句町、和蛮等打起来,说是搞的几十万蛮子叛乱,好不热闹,这家伙,是真能折腾啊!”
李渊呵呵笑着。
“可惜这小子现在还在云南,硬是从爨氏手里咬下一块肉来,立了个通海都督府,加上先前夺句町地立的的句町都督府,这小子的折腾本事,我也不得不服。若是他回京了就好,一起打打麻将,涮个火锅那是极好的······”
太上皇絮絮叨叨个没完,“叔宝啊,你表字叔宝,我表字叔德,咱们俩如今不论君臣,就以兄弟相论,我知道三郎很能折腾,但是啊,你当爹的也最好管管他,虽然二郎的性子还算不错,在皇帝里算是比较开明能容人的,但刚过易折,树大招风,三郎过于能折腾,并不全是好事,这大唐朝,也不就他一个有本事不是?这做臣子的,若是太过厉害了,当皇帝的终究会有忌惮的一天,现在二郎还年轻,但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等二郎年老的时候,三郎却还正年轻着呢,那个时候,你说二郎这个皇帝会不会担忧怀良?”李渊难得的跟秦琼说这些心里话,“其实我挺佩服叔宝你的,你本事是不错的,可你最了得的还是这份心境,玄武门后,没有争权没有夺利,没有恋栈权力,激流勇退,这份心态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你瞧瞧侯君集和尉迟恭?那两家伙当初宫变时,逼迫朕是多么的放肆无情,事后也是小人得志,嚣张跋扈,尉迟恭去山南呆了几年,倒还收敛了些,那侯君集却是变本加厉,我敢说,这侯君集终究是不得好死的,这种人二郎虽然用着,但有一天肯定要处置了这人。”
“我听说先前怀良在安南封地大肆扩张领地,皇帝出手拿走了他许多打下的地方,这已经是个不好的苗头了,这次皇帝留了情面,但可一不可再。”
秦琼叉手拜谢。
“臣谢太上皇指点!”
李渊摆了摆手,“说了咱们现在不论君臣只以兄弟相论,反正这也没个外人。我现在还记得,当年中原大战的时候,你抛妻弃子的来投我,这份情义我是一直记得的。我李家的江山,你秦琼有很大一份汗马功劳·····”
“听说你回京后,跟二郎说要提防吐蕃?最好是先下手为强,提议出兵征讨吐蕃?”
秦琼回道,“那弃宗论赞如今野心勃勃,平定叛乱后,整训兵马,打造甲械,联姻泥婆罗和象雄国,现在正准备向北进军吞并苏毗、白兰、东女等诸羌,他甚至直接派使臣到吐谷浑,要求与吐谷浑和亲联姻,要慕容顺嫁女与他,其野心昭然若揭,不得不防。”
“我大唐绝不能坐视吐蕃侵犯吞并诸羌,令其坐大。”
李渊不以为然的道,“吐谷浑在我中原卧榻之侧几百年,也没成气候,那雪域高原上的吐蕃小邦,还能有什么威胁?让吐蕃跟诸羌狗咬狗去吧,咱们坐山观斗便好,不用担忧的。”
“你也是百战之残躯,伤病缠身,还是多休养身体要紧啊。”李渊暗有所指的说道。
“如果真要打仗,到时让侯君集、尉迟恭、张亮那些人领兵打仗去,你啊,就安享太平便是,何必再去操那个心。有时啊,操心太多也未必是功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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