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家人,苏康再次愧疚起来。
他常年随行服侍主子,除了送家中银钱,家里确实没受他荫庇反倒是受了连累。
不仅他的夫人、他的儿女,还有孙子,听说长孙一房初生了他的曾孙,算一算如今已三个月有余。
然而因为他一人,全族的性命如今却难保。
想到这,泪流满面。 顾千雪伸手拍了拍苏掌柜的肩,“一切都不晚,只要你别执迷不悟的钻牛角尖,现在回去安享晚年还来得及,”见苏掌柜不说话,失笑道,“这段日子你在牢房中还没想明白?苏凌霄已经死了,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你何苦还不放过自己?因为可笑的执念、可笑的忠诚?你以为人不随着他死,外人就会嗤笑你?拜托,人家都在过人家自己的日子,你生与死关人家什么事?真正在意的只有你的家人,你最
终伤害的也只有你的家人!”
一番话,某人也是生生打脸。
实际上,若这几句话放在从前,苏掌柜是听不进去的,但如今这一段时间牢狱的冷静和沉淀,却是彻底想开了。
在牢狱中,在面对生死,他想念的竟然不是逝去的主子而是愧对的家人。
他对主子问心无愧,却对家人……
“真的……可以回家吗?他们会不会……怨我?”苏掌柜呐呐道。 顾千雪笑了笑,“说家人会支持你的梦想、你的事业,有些幼稚有可笑,但现实一些,你为他们带去了大笔钱财,就凭这一点,他们也会感激你。”声音顿了一下,“从你的眸色来看,你不是北醴国人,
你即刻将你手上的产业都交给北醴国国君,从此以后你与北醴国再无瓜葛,回家好好生活。”
苏掌柜抬起眼,“但这些财富都是少主留给你的。”当说完这些话,又觉得打脸起来。
留给顾千雪再多的钱财有什么用?她也是要死之人。
“千雪郡主,小人……对不住你……”说着,生生跪下。
顾千雪用力也是扶不起来,可见其愧疚。 顾千雪蹲下,道,“苏掌柜你千万别再钻牛角尖,我真是怕死了你们这群顽固不化的古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者说了,他们也未必能要的了我的命。你若觉得对我愧疚,就将财富交给他,人家的东
西我不要,我也不差这点银钱,好吗?求你!”
苏掌柜点了点头,“……好,小人一切都听您的,郡主。”
顾千雪这才满意地将其扶起,扭头对凤脩道,“我的头也磕了,钱财也都归你,你总不会违背誓言吧?”
凤脩挑眉,“在你眼里,朕就那么没度量?”
顾千雪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其扯皮斗嘴,“还有,关于苏掌柜的那部分财产,是服侍苏公子多年所应得,你不能剥夺。”
凤脩讥讽,“你真以为我北醴缺银子?” “不缺最好。”顾千雪收回视线,对苏掌柜道,“关于初烟,你也放心,她现在回南樾国京城找鹤云佩去了,她很安全,以后也会有她自己的生活,”而后小声笑道,“君安对初烟还是痴心一片,这一段时
间魂不守舍,待初烟自由,两人一定能在一起。君安是东方家族的嫡少爷,东方家族定有实力维护初烟。”
苏掌柜放心几许,但看向顾千雪的双眼却红了眼圈,“千雪郡主,您……”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顾千雪莞尔一笑,“我也很好,都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一旦走到最惨的一步也没什么,便是与苏公子长眠了呗。虽然我爱的人不是他,但在阴间,我们也能当个一起算数学的好友不是?”
苏掌柜已经老泪纵横。
顾千雪看时间差不多,便道,“苏掌柜,剩下的便你自己来办,我要回去休息了。”最后眷恋地看了苏掌柜一眼,不顾凤脩的反应,便转身向石阶而去。
从前的一幕幕若过眼烟云,或开心或者快乐,或忧愁或悲哀,都随着苏公子的离开,随着彼此的分离,人走茶凉、渐渐消散。
人生也是如此。
无论在一起交往时多么愉悦,但到底也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人生从来都是孤独的。
苏掌柜对着顾千雪离开的方向跪地,痛哭起来,多少悔恨,只有他自己知晓。
凤脩看了苏掌柜一眼,又撇了一眼顾千雪离开的方向,灰色的眸子里,糅了沉思。
地牢里后来发生了什么,苏掌柜如何与北醴国的人交接,不得而知。
顾千雪回了房间,在床上打坐,调息。
她只觉身体越发轻盈,思路也越发明晰。
鹤云佩固然重要,但也没大家想的那般重要,这鹤云佩在每个人心中的意义都不同。
对于苏公子来说,是代表诚意。
对于苏掌柜来说,是用来桎梏顾千雪的工具。
对于北醴国国君来说,是达成目的、扔锅的关键。
对于顾千雪来说,只是一段回忆,一段不可磨灭的回忆。
这段回忆很美,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却也痛,因为印刻着她对人生的天真和失误。
然而,人不就是从错误中成长吗?若顺利,失败便是成功之母;若不顺利,小命就交代了进去,怨不得人。
练功还在继续。
她脑海中反复出现他的声音——能救自己的,只有武功!
除了吃饭,她都在练,她试着每天只休息一个时辰,其他时间用内力来调息修整,却没想到,效果还算不错。
没日没夜,练了八天。
这八天凤脩来了许多回,冷嘲热讽,她都视为无物,依旧练功。
离国葬越来越近,顾千雪的身体也基本康复,她用了最大能力调整,计划着若没有变故,便开始找时机逃走。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是夜,宫女们偷懒的偷懒,打盹的打盹,众人对顾千雪彻夜打坐调息已十分习惯。
突然,顾千雪的耳中母金嗡嗡作响,让其周身一震。
她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
这一瞬间,她眼圈红了,鼻尖一酸。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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