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晓晓登时哽咽。眼看着泪水要涌出,嘴巴已经做出了要哭的模样,手甚至摸到了开门锁,白雪这才慢悠悠说:“你妈说了,如果你要回去抱着她哭,卡立刻回收,并且当场把你埋土里,在你头上洒满狗粮,再把你家狗喊来吃。”
付晓晓像是被命运之手攥住脖子的大鹅,哭声嘎一停。
她家狗有两只,一只乃是一条恶霸和柯基混血,俗称恶霸基,一只是吉娃娃和柯基混血,俗称吉基。这两只,一个温顺但巨大,一个小巧,可十分急躁。
不论是席荣女士说的哪一条,都能完美把她弄半死。
隐约间,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她妈席荣在院子里挖坑。她颤巍巍把门重新关上,崩溃道:“之前不是还说让狗在我头上拉吗!怎么改口这么快!”
……这两个想比起来哪一个能好到哪去?
白雪被她不按理出牌的逻辑惊呆了。
付晓晓当机立断重新坐回座位上,满脸写满义正词严:“我怎么能因为这点儿女情长就耽误我宝宝制霸演艺圈的道路呢!我们这就走!”
车辆缓缓上路,白雪看着逐渐褪去的小屋,不由一笑。
想起刚才在屋里时席荣关切白飞飞的话,白雪一叹,饶是已经感叹了无数次,可她还是总被付晓晓和白家的感情动容。
那笔钱与其说是交给付晓晓,倒不如是席荣借着付晓晓的名义交给白飞飞的。
她打趣道:“如果不是你们两个太坦荡,一点都看不出点别的,我都要以为你们两个定娃娃亲了。”
付晓晓撅嘴,“我宝宝值得更好的。我这样的人,不适合跟人家过一辈子的,我安定不下来的。”
她说着,车上了主干道,道路逐渐平稳。付晓晓扭扭腰,目不转睛的开着车,状似不经意间提起:“我小时候肾出过问题,要移植。我妈当时求人求的快疯了,也没求到一个合适的,后来阴差阳错,飞飞体检,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去做了匹配,还真的匹配上了,就把肾切了一个给我。”
“你能想象吗?飞飞当时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大好前程等着她。”付晓晓抿着唇说:“就这么签了同意书,术后她适应了很久,才和正常人一样,到现在腰上都留着一条巴掌大的疤。我妈护着她是应该的,怎么都是应该的。她就算是开口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想法子给她买一个小行星的命名权,就安她名字。”
白雪一顿。
平心而论,换成她,她做不到。她更想象不出这世界上会有谁甘愿为了自己,献出可能往后余生的健康作为赌注的肾。哪怕许诺了她全世界,她都做不到。
付晓晓顿了顿,脸上忽然有些不像她平日作风的深沉,然而那抹深沉消失的快,快到白雪以为是自己认错了。
付晓晓说:“当时我们俩整天在病房里串门子玩呢,还约好一起合葬的公墓了,我还跟我妈说我和飞飞想把骨灰撒一半进海里,一半用来种树,说不定我们俩能长成个妖精,再留一丢丢就指甲盖那么小一丢丢,埋地里,墓志铭就写:隔壁是我老铁。可惜被我妈揍了一顿,她不同意。”
白雪:“……”
白雪觉得刚才大约真是自己眼花。深沉这东西,和付晓晓没关系的。
谁能在病重垂危的时候,不满世界求神拜佛多活几年,反而就开始幻想自己骨灰要怎么安置了?
还隔壁是我老铁。
她不怕她隔壁和隔壁隔壁的鬼半夜爬起来敲门找她们唠嗑?
白雪思绪一停,摁了摁自己太阳穴,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脸色顿时精彩无比。
白飞飞在家修整了两天,如约再一次去了一趟医院。
病房内依然安静,但里面的人却已然换了一批,入住了两个白飞飞不认识的女士。重抑住院的时间说不好,恢复得快的人七天,慢的数月,江月眠的情况尚且还能自控,她还能进来陪护,再往上,就是全封闭病房了。
刚住进来的几天总是哀伤的,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没有用,最好让她们自己静一静,需要的时候,可以做一个聆听者,不需要说多,只重复“我理解,我懂得”就好。
白飞飞对两人点头,便走到了最里面属于江月眠的位置上。
“妈妈我来啦。”白飞飞笑了下,双眼亮如星辰,清澈干净,眼尾浸着关心:“我这次没有迟到,也带了你最爱吃的阳光玫瑰,大夫说你今天做完手术以后,恢复了可以玩两个小时手机看看视频。”
江月眠温柔的笑了笑,忽然嗅了嗅,说道:“你今天喷了香水吗?”
“一点点,我自己调制的。”白飞飞一顿,说道:“你喜欢吗?”
与其说是香水,其实不如说是一些植物的自然香。白飞飞不喜欢甜腻的香水味,任何。比起那些香水,她更喜欢清新干燥的香皂气,甚至早些时候,她还很酷爱用稀释过的六神。那味道很提神,夏天也更清爽,能驱赶暑气。
江月眠点头,轻声说:“闻到很清爽,让人精神。”
“我猜你会喜欢。”白飞飞眨眨眼:“我给你带了一些,草木香,很淡,不过你可能没有机会能用到。”
“喷一点点在枕头和被子上是可以的。”江月眠伸手接过。
香水是很私人的东西,可香皂的香气不是,六神的香气也不是。这些味道太多人用,多到能让人觉得与社会融为一体。白飞飞小时候喜欢这些味道,衣服上、被子上都是这样的味道,很清爽,很提神。比起她从前柜子里那些昂贵的香水,白飞飞更喜欢自己做一些自然香,她会那个。
江月眠将鼻子凑近,嗅了一下,忽然说道:“你很久很久都没有做过这些了。妈妈还以为你不喜欢了。”
白飞飞就笑,含糊着说:“以前没时间嘛。”
进去之前不能吃东西,她陪着江月眠聊了一会儿。江月眠的情况比上一次要好很多,大夫说她一共要做八次mcet,这是第二次。症状以后会一次比一次轻,等到江月眠能够有自我意识,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她就可以出院了。前前后后的时间加起来大约需要一个多月。
那个时候如果顺利,白飞飞将会进组光影。
不多时,大夫过来做术前检查。言谈间他抬起头,多看了看白飞飞两眼,忽然说道:“之前没见你来过,家属?”
白飞飞上次询问的大夫不是眼前这位,是心理科室的主任。她闻言站起来,点头道:“这是我母亲。”
大夫也只是例行询问,目光短暂的在江月眠和白飞飞之间转了来回,说道:“你妈妈恢复不错,走吧,不用担心。”
等霍妩赶到的时候,江月眠已经进了手术室,前后脚差了不过两分钟。
白飞飞这些天有些累。她有原主一些记忆,可被硬塞进来的东西始终混乱,像是一场梦睡醒,记得的和不记得的各自掺半,要拼命回想些什么才能想得起来,刚才就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睡过去了。
手术室门外只有她一个人,医院空调开的低,她孤零零的蜷着,有些冷,衣服略大,显得有些过于单薄,还有些可怜。
白飞飞睡的并不熟。梦里信息各自纷杂,纠缠不清,她很快听到了并不明显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时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弯着眼睛从椅子上站起,笑着喊了声:“阿妩!”
霍妩皱眉,过了会儿才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说道:“阿姨进去多久了?”
“十分钟左右。”白飞飞看着时间说道。
霍妩应了一声,抱着双臂,身体放松后仰。
白飞飞侧过身看她。霍妩脸上有些疲惫,应的那一声淡淡的,嗓音略哑,眼尾还有未褪去的红。
“这几天很累吗?”白飞飞说道。
霍妩睁眼,余光看了眼白飞飞,沉默了一会儿,说:“还好。”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无话。白飞飞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双脚在椅子上荡来荡去。椅子年头有些久,荡多了时会发出一些声音,空间太小,密闭,很吵,于是白飞飞就不荡了。
霍妩盯着白飞飞的脚看了会,姿势不变,神态却有些漫不经心的扫过她,主动挑开了话题,“你呢?”
白飞飞摇头,“不忙的呀,我很轻松的。雪姨给我接的工作往后推了几天,这些天在家里就只种种花,练练发声和形体,还把院子里的杂草都清理干净了,又……”
彻底收拾了一下全家的东西,试图能多再了解一些什么。只是家里毕竟住了太久,很多角落暂时无法看完,得以后慢慢看。
“嗯。”霍妩应了声,看了眼白飞飞。
刚才白飞飞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脸有些白,眼神很空,眼里什么都没有。她没来由的觉得那副表情她很看不下去,让人很不喜欢,于是故意弄出了些声响。
虽然弱智,但有用,白飞飞的注意力就是被她吸引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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