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鹬蚌与渔翁(2 / 2)

怎么这样的父亲……竟会是先帝?

“……我不明白。”许久之后,她问:“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是对萧邃不满意么?

可他是他从小选定的储君,六岁便立为太子,论文韬武略、治国之才别说萧氏宗族,便是放眼梁周两国,有几人能与他相比?

她问完这句话,没过多久,萧邃慢慢松开了她。

裴瑶卮掏出帕子给他擦泪。

他一直看着她,渐渐地,她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萧邃的眼神,太复杂,却也太好懂了。

愧疚、怜悯、无能为力。

在这样的眼神里,她什么都明白了。

“……是为了,”她闭了下眼睛,努力抹平唇齿间的颤意,“为了我们家?”

“裴瑶卮,对不起。”他说。

从先帝有意将他悔婚裴氏之事大而化之之时,他便明白,自己的亲爹,这是在借自己的手,算计裴氏。

“他把我困在东宫两个月,撤了我宫中所有戍卫,着令暗卫司负责看管。那两个月,我失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等到……等到我踏出东宫时,再想做什么都是来不及。”

来不及提点裴氏,也来不及为自己安排一分一毫。

“崇天宫那晚,在他雷霆震怒之时,我便已经明白,自己是他的弃子了。”

他说:“君心要我失位,我不能如何,只能顺着他心意,在当时的形势下,为自己谋一个保全,否则,将那最后一丝父子情分都对抗没了,我手下的人、我的母亲,也就都不会有活路了。”

是以,两个月后,踏出东宫,他没有对悔婚裴氏之事做一字一句的解释。

他接下了这口黑锅,顺着先帝的意思,做足了不治行检之态,也顺着先帝的意思,做他的这把刀,与裴氏争来斗去、与萧逐争来斗去,到最后,得一个与裴氏两败俱伤,让先帝安心的结果。

“是了……呵,”裴瑶卮目光直愣愣的,眼圈也湿了,“先帝——他真是,他真是好聪明啊!”

古来帝王忌权臣,素来重打重杀,可先帝呢?

他从生到死,在世人眼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他不过是借了自己儿子的手,三下五除二,便叫国中第一世家大厦倾颓,而他自己,却一身嘉名,半点不沾腥。

“我现在明白了,当年宫里派人去裴氏收回聘礼时,他为何单单将德孝皇后的那对凤首耳坠留给了我。”她定睛看向萧邃,一时恍悟,一时难以置信,“对不起裴氏的事儿,都是你做的,他一身清白,临了临了,还让我这个没了家门倚仗的裴氏之女做了新帝的皇后……”

“世人都说成帝重情重义,我也一直以为他是重情重义的……”她一头撞进他怀里,双目一阖,两串泪珠倏然而下,“萧邃,我也一直以为他是重情重义的!”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个蠢笨至极的人。

那两年,她以己度人,只觉自己这样恨萧邃,萧邃便也该是这样恨自己——恨到头脑发热,恨到意气用事的。是以即便到最后,裴氏与东宫两败俱伤,独独萧逐一人占尽好处的结果摆在眼前,她从未想过,这会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一个套。

她耳边,萧邃还在跟她说对不起。

“抱歉。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若不顺着他……我连与裴氏两败俱伤的机会都没有,我与裴氏,都只会一败涂地,什么都不剩。”

“你别再跟我说对不起了。”她摇着头,哭得痛苦,“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当我不知道最苦的是谁吗?”

“先帝既动了铲除裴氏的心,他便是无论如何都要除裴氏的。就算不是借你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萧邃,我难道能怪你顺他心意,为母后、为自己、为东宫那么些臣属苟且保全吗?”

不久之前,她才曾问过萧邃,这世上怎么会有萧逐那样的父亲,为了自己的运数,不惜牺牲尚未出世的子女性命。

现在,她都明白了。

怎么不会有萧逐那样的父亲?

连萧惊泽那样的爹都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别的,还值得一提么?

可片刻之后,萧邃仍旧是同她说了句抱歉。

“我是仗着他最后这点子愧疚与父爱,保全性命。甚至你曾问我的,为何连母后都不知我待潘恬从来无心之事,那也就是我为着成全他的清白物议,不得不接下的黑锅。

只有没人知道真相——只有他觉得我明事理、顾大局,只有我够委屈,够无怨言,他才会给我一条活路。

我不恨不怨,我孝顺至极,所以他留了我一命。”

“但是裴瑶卮,我是对不起裴氏的。”

他说:“齐公之事,我晚了一步。

顺公之事,我也晚了一步。

甚至裴曜歌,他——”

裴瑶卮皱了皱眉,狐疑道:“他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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