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一听,就笑了起来,摆手将见愁朝着其中最左侧的柜台引。
“因为来问这消息的人不少,您前面还有几位客人,请您稍等一下。”
见愁站住脚,点了点头。
这个饰有八卦图纹的柜台前面,等待的人的确不少,甚至可以说是目前最多的。
不算见愁自己,还有四个。
只是她一眼扫过去,发现这四个人里,三个都是金丹中后期,看上去平平无奇,唯独排在第四的那个,见愁竟不大看得透其修为!
一身雪白的长袍,绘着淡墨山水、仙鹤古松。
人只是侧对见愁而立,但观其轮廓,便能看出是个面貌十分英俊的。站在那边,就给人一种名士风流之感。
这人的修为,见愁看不透,但隐约感觉相差不算特别远。也就是,元婴中期?
她心里有了猜测。
在她注意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似有所感地侧了一下头,同样看了她一眼,显然也是为他的修为所吸引。
但这里毕竟是消息集散地,遇到什么人都很正常。
所以除此之外,他就没有过多的反应了。
很快,前面的三个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匆匆离开,于是这白袍修士,也走了上去,与柜台内的修士叙说了几句,便得了一块玉简。
回来时,却正好与走上去的见愁擦肩而过。
直到这个时候,见愁眼角余光一瞥,才忽然发下:这修士的左手,竟只有四指,而最末的小指则缺失了。
“这位前辈,有关于夜航船与左流的消息都在这里了。”
坐在柜台内的修士,也只有金丹后期的修为,见见愁已经走入了隔音阵的范围,便主动地开了口介绍。
“根据详细程度的不同,分成三个价位:二十枚灵石,五十枚灵石,一百枚灵石。您看您需要哪种?”
三排玉简,都挂在柜台上面,散发着莹润的清光。
见愁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倒是有些疑惑:“详细程度不同?”
里面那卖消息的修士,一下笑了起来,解释道:“二十枚的呢,只记录了整件事的经过;五十枚的呢,则包括了过几天在白银楼悬价的具体规则和情况;一百枚的就好玩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见愁看着他,则是微微一挑眉,表示自己很感兴趣。
于是,那修士也不卖关子。
“一百枚的玉简里面,有如今左流的关押地点,还有这地点的七成防护阵法的阵图和轮换监看的修士名单。这可是杀人越货必备呢!”
说到最末,他笑容里已经带了点坏坏的奸商味道,就这么注视着见愁,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行字:看你就像是个要干大事的,买不买呀?
见愁顿时觉得这五行八卦楼挺有意思。
杀人越货必备……
不买还不行了。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直接一伸手,便将一枚中品灵石轻轻放在了对方面前,也不说话。
那修士顿时眼前一亮,笑眯了眼,直接取了最上面一排玉简中的一枚,双手递给了见愁:“给,您要的消息。祝您顺利。”
然而,意外的是,见愁却没接。
她第二次伸出手来,竟然又朝柜台上放了一枚中品灵石:“我想知道,有多少人买了一百枚灵石的消息?”
“……”
那修士的眼皮,立跳了一下,目光落在这一枚中品灵石上,却是有些为难。
“事关客人们的情况,这个实在是……”
“啪嗒。”
又是一声轻响。
第三枚中品灵石放了上去,见愁依旧只问:“多少人?”
“七个!”
这一次,什么为难都是狗屁,早被扔去了爪哇国!
那修士毫不脸红地直接回答了,还将见愁给的灵石收了起来,一枚扔进了后方貔貅的嘴里,是公家的;剩下两枚则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这是私产。
做完了这一切,他还笑眯眯地补充了几句。
“关心这件事的早早都来了,料想更晚来的人应该不会多太多。”
“前面的六个里面,有一个我认识,是剑皇陛下身边的紫衣剑侯薛无救前辈;剩下的五个跟您一样,是我不认识的。”
“有三个金丹后期,估摸着是帮背后的人买的;一个元婴初期,是个秃驴;最后就是刚走的那个,可能是元婴后期吧。”
薛无救?
和尚?
还有刚才那个四指男修?
见愁听了,只觉得这阵容未免有些乱七八糟,但心里已经判断出来,这一次的事情只怕还有些复杂。
她当下道过了谢,便取过了玉简,也没多问,更没多留,便直接从原来的传送阵离开,出了五行八卦楼,回了客店,仔细阅读玉简。
不愧是明日星海最久负盛名的消息集散地,玉简之内的情报,简直详细得令人发指。甚至连夜航船如何抓获左流的战斗经过,都清楚详细。
见愁看过后,才算明白了原委。
原来,六十年前,明日星海最东的群山之中,有异象忽现。
一般异象都伴随着异宝。
星海的修士们,自然前往查看,这才知道,出现的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业火红莲”。但当时正自含苞,还未开放。
众人为此,纷争不休,相互厮杀。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半个月后,红莲开放不到片刻,整株莲花便不翼而飞,竟是没一个小小的无名金丹期修士盗走!
于是该修士受到了众人的追杀,不得已躲藏到了更险恶的丛林中,再没露面。
大部分的修士,自然束手无策。
一些实力不够的宗门与势力,在守株待兔了两三年之后,无奈放弃;唯有当时新兴的势力夜航船,竟极有耐心,布置了修士,在周遭轮番守候。
这一守,便是近六十年!
兴许是某种意义上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吧,六十年后,那个无名修士似乎终于闭完关出来了,甚至已经有了元婴期的修为。
夜航船的修士哪里想到他突破这么快?
被他杀了一行六个金丹后期之后,才有几个元婴期修士过来围追堵截,将之擒获。
直到这个时候,好像夜航船才知道,这个人竟然就是原本失踪在青峰庵隐界的左流!
于是,才有了如今的事情。
“业火红莲……”
见愁看完了这一部分,却是格外注意这异宝的存在,忍不住念叨了一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在青峰庵隐界,鲤君殒身之前,曾将那池中的业火红莲拆成了几份,送给了他们几人。
其中,左流得到的,便是带着莲子的莲蓬。
这跟如今出现在星海东极的业火红莲,会不会有些关系?
左流闭关了六十年,出来就是元婴期。
这进阶的速度,还有斩杀六个金丹后期的战绩,以他一个野路子出身的修士来说,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即便是有种种奇遇,也可能与这“业火红莲”有些关系,但也绝对是天纵奇才了。
“但愿他能没事吧……”
这可已经是个准崖山门下了,绝对的好苗子,若是折在这里,必定是她、也是崖山的一大憾事。
见愁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又往后看了看。
的确如同买消息时候那修士所言,后面还有白银楼悬价的的规则:
一、压轴货物,悬价拍卖,价高者得;
二、最高出价者必须在擂台上击败夜航船安排的三名守擂修士,才可最终得到货物,允许寻找帮手,但出擂者不能超过三人。
三,若无法击败,则出价次之者出擂挑战;三次后,无论结果如何,结束悬价。
特别提醒:本次夜航船安排的三名守擂修士,皆为元婴后期!
这哪里像是要悬价竞拍的样子?
看到这里的时候,见愁只觉得背上一股寒气冒了出来!
如今的左流,身上可不仅仅如同外面人猜想的那般,藏有青峰庵隐界事情始末的秘密。更重要,更直接的,只怕还是那业火红莲的所在……
在白银楼这规则之下,悬价的“价”只怕十分恐怖。
且若有有心争夺的势力,提早做过准备,带去打擂的人,实力也会万般惊人。
三天后白银楼悬价……
若真等到那个时候再想以常规手段解救左流,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见愁的身家随不算薄,但要与有实力的势力相比,可还差着一个档次。
给崖山的雷信,也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信过来,按理说不应该,只怕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绊住了,或者其他什么特殊的原因。
也就是说,眼下她连个帮手都找不到。
竞价?
打擂?
这可都是棘手的事情,见愁不用想都知道,要在这里“获胜”,解救左流,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
她眼底幽微的冷光一闪,看着掌心里躺着的这一枚玉简,眨眼便有了一个说理智也理智、说疯狂也疯狂的判断——
不能等!
最好的办法,是在三日后白银楼悬价之前,就把左流解救出来,只要能逃到传送阵,就有八成的可能可以离开星海。
问题就在于,怎么才能把人救出来了。
“五行八卦楼,倒是很贴心了……”
这一枚价值一百灵石的玉简,可不就是为她、为与她有一样想法的人准备的吗?
见愁主意已定,便重新将心神沉入了玉简之中,阅看起五行八卦楼提供的左流关押地点与各种防护警戒的阵法来。
无疑,左流如今被关在碎仙城最西的乌鸦渡口,夜航船的老巢。
至于这些阵法……
高深倒是高深,但在已经研读过枉死城旧宅主人那些阵法心得的见愁面前,却变得浅显了不少。
周遭的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入夜时分,见愁终于看完了。
她可以肯定,若这一系列的阵法阵图是真,那她绝对有十成十的把握安然无恙地通过,且不会惊动半个夜航船的人!
更何况,她还有可以无视大部分阵法的“乘风”在……
正好今夜天山无月,周遭漆黑,可不是个一探乌鸦渡的好时机吗?
见愁当下更不犹豫,看了一眼窗外,将玉简一收。直接飞身而出,离开了客店,循着玉简中记载的方位而去。
明日星海,是个巨大的盆地。
其上空,因为地形的原因有着常年不散的云雾,白日里或许偶可见蓝天,但夜晚想要看到满天璀璨的星月,却几乎是痴人说梦。
这一个夜晚,便是明日星海最寻常的一个夜晚。
见愁一路御空而行,身影就藏在厚厚的云雾中,一片模糊。
约莫过了有两刻,她就听见下方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已经是到了澜河附近。于是她心念一动,乘风道印,立刻发动。
“呼……”
一阵清风吹过,云雾中见愁的身影,竟一下被吹散了,消失无踪。
若有人在场目睹这一幕,只怕立刻会目瞪口呆,怀疑见愁是用了瞬移,或者忽然灰飞烟灭了。
可见愁自己心里却是很清楚的,这不过是“乘风”。
进入元婴期之后,对于这在黑风洞中体悟出来的道印,她用起来是越发地得心应手,对细节的控制更是进了一层,可以让自己长时间保持融入风中的状态,达到“潜行”的目的。
此时此刻,她便隐身于澜河边阵阵的清风中,穿过了天际厚厚的云层,靠近了下方的乌鸦渡口。
几座规模不小的码头,修建在澜河东岸凹陷进去的河湾处。
附近的河面上,则挤挤挨挨停靠了数十条船,一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片。
岸上三里多远的地方,则是一片深黑的建筑,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庄,台阶修得高高的,大门上则悬着一块船形的血红色匾额:
夜航船!
单单这匾额,已经透出一股狰狞气息了。
更不用说,门两侧还肃立着八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修士,全身都被斗篷笼罩着,看不清脸是什么模样。
见愁一眼扫过去,便发现他们都是金丹后期。
这个境界,要阻挡高手肯定不可能,但作为“看门的”,却绝对是奢侈的配置。
夜航船,听说有胆量叫板曲正风,说不准还真有几分底蕴在。
见愁暗自起了几分小心,在外面观察了一阵,便发现了一些阵法的痕迹,的确与五行八卦楼所给玉简上所示一致,看来情报还算准确。
她确认了一遍,没有什么危险,便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去了。
两侧守着的八个金丹后期修士,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更察觉不到半点异常。毕竟见愁的速度不快,在常人感觉来看,不过就是正常的清风,正常的气流罢了。
根据五行八卦楼的消息,左流目前被关押在夜航船的地牢之中,要到达那个地方,将会经过二十一座阵法。
地牢入口之前十四座,地牢入口一座,地牢之中六座。
五行八卦楼的“七成”阵图,截止地牢入口便结束了,后面的六座是半点也不清楚。
但见愁觉得,只要给她时间,她应该有办法一一破解,今日好歹至少要到地牢入口,看看是什么情况。
入了大门之后,她便一路观察。
以五行八卦楼的相关情报为参考,结合自己在极域之中对阵法的见解和领悟,仗着有乘风道印在身,几乎算是大摇大摆地通过了前面十四座阵法。
若有夜航船的修士知道,只怕能气个半死!
视阵法如无物!
仅仅半个时辰后,见愁便已经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夜航船最深处一座大殿的圆柱后面,仔细打量着起来。
这一座大殿,便是通向地牢的入口。
一座五丈高的黑色石像,就伫立在殿上,形状却骇人至极。狭长的身体,如同一只站立的蜈蚣,两侧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脚,两条触须斜斜地伸着,在这黑暗中,更添几分鬼气。
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并未因为它看上去特别骇人,而是……
见愁的目光,在这石像上游走了一圈,终于发现了,自己觉得诡异的根源所在:这极似蜈蚣的石雕上,竟没有双眼。
看其器官排布的位置,还不是忘记雕刻了,而是本来就没有。
不管是在十九洲还是极域,她可从未见过哪本书上有记载过这样奇诡的东西,更不知道夜航船在这样一个关键的位置,供奉这雕像,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道眉深深地锁了起来,见愁心里存了个疑影儿,又朝雕像后面看去。
石像的背后,是一面深红的墙壁,排布着一些星点似的凹陷,里面镶嵌着灵石。这就是进入地牢的入口阵法了。
这地方,已经算是夜航船的紧要禁地,没有开阵的令牌进去不了。
所以周围都没有什么人看守,仅有的一队护卫,也才刚巡逻过去,这时正好没人——看得出夜航船对这阵法的信心很大。
见愁倒没将这阵法看在眼底。
早在看过五行八卦楼玉简的时候,她就已经研究出了三种可以不用令牌打开阵法的破解之法,要进去自然是没问题的。
只是进去之后,里面是什么情况,就需要赌一把了。
定了定心神,见愁仔细感觉了一下周围,确定了没人之后,便要从大圆柱后面绕出来,上前去解阵法。
可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竟有一只手从那石雕后面飞快伸出,朝着墙面点去!
有人?!
差点就要上前去的见愁,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险些心神不稳从乘风状态里脱出。还好她及时控制住了,连忙停下,依旧藏在圆柱后,沉下心来窥看。
那一只手的主人,似乎还未察觉背后的一切。
手指翻飞,便在墙面连点起来,速度飞快,只剩下一道一道的残影。可见愁却清晰地分辨了出来,这是一个人的左手,并且只有四根手指!
是白天在五行八卦楼遇到的那个修士?
她立刻就有了判断。
这个人修为比她要高,此刻就藏身在雕像之后,所以见愁并未发觉他的存在;但他也发现不了见愁,因为她藏身与风中,几乎与风融为一体,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若要确切地发现见愁的踪迹,只怕必得高出她一个大境界。
见愁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庆幸来,但目光不曾从对方的手上离开。她很快辨认出来,对方所使用的破阵手法,与自己想出的其中一种手法不谋而合。
瞬息后,那一根手指,已点在了左侧第一枚灵石上。
“嗡”地一声鸣响,轻得几乎听不见。
后墙上暗红色的光芒在阵法之中流转了起来,眨眼便化作了一道血红色的虚无大门,出现在了墙面上,缓缓开启。
随后,雕像后一道有些模糊的虚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门内。
那修士已经进去了。
开启的两扇大门,则立刻开始缓缓关闭。
见愁拧眉望着,片刻间已有无数的想法从脑海中掠过,但最终只化作了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地牢之中的情况如何,她还不知。
有这一修士在前,说不准能省却不少的麻烦,而且对方进去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似乎很有底气。
这一把,她跟了!
心念一动,清风便起。
见愁直接从圆柱后面绕出,竟在那虚无大门几乎就要闭合的一瞬间,自狭窄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嗡。”
下一瞬,虚无大门便彻底关闭,墙面上曾亮起的阵法红光,也重新暗淡了下去,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奇怪……”
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中,忽然起了一声低低的呢喃。
见愁先前藏身的圆柱上方,一根粗大的横梁上,一名苍袍修士蹲身隐匿,一手持剑杵在横梁上,另一手却伸出来,放在自己眼前,面露迷茫。
这样深的夜里,有一阵风,似乎很正常。
可他在刚才气流穿过他手指的瞬间,竟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好像风里藏着什么。尤其是刚才那一阵风,隐隐还朝着阵法吹去了……
是阵法关闭时引起的波动吗?
王却两道斜飞的长眉,慢慢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松开了。
“白寅既然也来了,便是崖山已经插手。若真有人跟在他后面,这般隐匿行迹,只怕既不是崖山门下,更非我昆吾修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且也跟他一跟。”
想完,王却便轻轻飞身落下,手指连点,竟也叩开了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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