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极域而出,途径此地,本是已感故友之气。没料道中遇到点麻烦,与它斗法一场,到此时才来。”
“夜航船大殿里的东西?”见愁敏锐地察觉到了傅朝生口中的“麻烦”和“斗法”,眉梢一挑,便自然地问了出来,“原来与之相斗的是你……”
“本不打算动手的……”
说到这里,傅朝生的眉头也略略锁紧,眼底有重重的思虑掠过。
“可惜,最后被它逃了。”
逃了。
他手中勾着的那一条“咸鱼”,这时候白眼忽然翻得明显了几分,那尾巴还百无聊赖地摆了一下,竟颇有一种“看你不起”的轻蔑之感。
傅朝生顿时无言。
见愁见了,却一下不很转得开目光了。她打量这咸鱼模样,心里就自然地想起了当初傅朝生来昆吾借宙目泛舟江上时,那一条鱼篓里的黑鱼。
一个念头忽然压不住地冒了出来:“鲲?”
“……”
这一瞬间,先前还“诈尸”一般摆动着的“咸鱼”,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下就不动了。只有那还翻着的白眼,忽然流露出了一种“壮士一去”的悲壮情怀。
见愁见着,嘴角便不由抽动了一下。
为什么,她竟生出一种无意戳破别人自尊时才会生出的愧疚之心?
“咳。”傅朝生似乎是想笑,一下握拳掩唇咳嗽了一声,主动接话道,“不是什么鲲,的确一熏干咸鱼而已。”
是吗?
见愁的目光从傅朝生那一双含笑的眸底抽离,心里头明镜似的,嘴上却不置可否:“那看来是我想多了。对了,方才你提及托曲正风为我带话?”
“我在夜航船大殿中见着他,认出他身份,本想劳他捎一句问候,带与故友。不过后来想想,虽有事缠身,可来寻故友不过瞬息,便自己来了。”
傅朝生没再提曲正风没为他捎话这事,毕竟那是旁人的事。
“得见故友无恙,我这便要启程了。”
他没再提,见愁便也没多问。
自打仙路十三岛上奇异结识之后,她印象中的傅朝生,似乎总在奔波与追寻的路途中。今时今日,也不例外。
“此去将往何方?”
“往雪域。”
说话间,他已经起了身,看一眼手中那一枝桂,便轻轻搁回了那桂树枝桠间。
沉默片刻,又道:“我负蜉蝣一族大愿而生,在极域已窥尽能窥之秘,尚还有惑难解。雪域密宗,有圣子寂耶,或能解我之惑。”
圣子,寂耶。
这人,或者说这位的存在,见愁也是知道的,虽不知傅朝生要探寻之事与其有何关联,但总归是他自己的事。
见愁唇边挂了笑,倒也没什么惜别情绪,只道:“那便祝你此行能有所获了。”
“承故友吉言。”
傅朝生也慢慢地弯唇一笑,只是这笑里更多的是不确定。
雪域会不会有他要寻找的答案,传说中的圣子是不是能解他的疑惑,在没有抵达之前,谁也不会知道。
他朝她略略欠了个身,便算是道过了别。
庭院里一阵清风吹了过来,还夹着桂子的香味,见愁再看时,眼前这一道艾青色的身影,便渐渐淡了。
只有远处,还传来些许模糊的声音。
“唉,今夜此时,吾颜面尽扫矣……”
“此物,你何曾有过?”
“……”
似乎是被那回答给噎住了,最初的那一道声音,也消失无踪。
眨眼间,原地便只剩下见愁一个人了。
她抬首望着墙下这一株桂树,回想起来去无影踪的傅朝生,却不知怎么,忽然从他身上品出了一种孤独来——
这横世大妖,自化生之日起,便在寻觅求索。
可长路跋涉之余,竟似乎只能来见见她这个未有过几面之缘的所谓“故友”……
“罢了,与我何干呢?”
见愁摇了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想法都从脑海里晃了出去。傅朝生这般的存在,于天地而言都算是特殊,又怎能不孤独?到底是不用她来操心的。
手中那一枚叶书还在。
她顺着墙根迈步,朝着前面不远处自己的院落走去,一面走,脑海中却想着这叶书上的记载,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轻轻将这叶片转了一转。
枯黄的叶片,暗金色的古字。
树叶的纹理脉络,经过了积年的压制,深深地烙在上面,如同人体的经脉骨骼,自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就连背面,都是一片平滑……
等等。
背面?
见愁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脚步停了,执着这一枚叶书的手指也僵硬了下来:就在刚才这旋转之间,她好像看见了什么……
夜风里微凉的指尖,轻轻一动。
她慢慢将这一枚叶书翻转了过来:叶书的正面,古字暗金,密密麻麻,流转着神秘的幽光。可在叶书的背面……
并非一字全无。
上面,空空地落着五个字。
见愁在方才阅看叶书之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们。因为,这几个字不是上古时的文字,而是近几百年来最常见的古篆!
阅看古字的惯性,让她下意识地忽略了。
而在重新注意到这叶背上字迹的瞬间,她心里面便“轰隆”地一声响,只觉得整个脑海深处都跟着炸开了!
这个字迹!
竟与枉死城那旧宅中主人九种字迹中的第一种,一般无二!
“此道,我不臣!”
作者有话要说: 3/3
这一卷没几章了,剧情平滑过渡期,下一卷“雪域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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