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碧她……从前不是一直恭顺乖巧,怎么至于……”就连老太太都闹不清掌上明珠这是唱的哪出戏,基本暴露原来她老人家也根本不信春归的自辩,而坚信剑碧是被冤枉的事实。
苏嬷嬷连忙上前,替老太太的不慎漏嘴圆场:“这些丫鬟,年岁渐大心思也跟着野了,老太太只当她是个好的,竟不设防竟轻狂到了胆敢挑唆姑娘的地步!又好在老太太早前并没听信这刁奴的话,错怪了大奶奶。”
老太太终于回过神来,见孙女儿仍在抽噎,把脸一拉,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两下:“心姐儿也是个糊涂的,只以为你不再是黄口小儿,受了这些年的教诲,自己该懂得是非黑白了,哪知你竟然……剑碧是留不得了,否则丫鬟下人们都学着她撒刁放狂,家里还有没个规矩方圆?!”便冲彭夫人瞪眼,顺理成章就迁怒道:“我这些年来不管事,大小上下都交托给你照管,还特意叮嘱了你不能疏忽心姐儿院里,结果呢,我是年迈昏聩,你也眼花耳聋了不成?”
彭夫人这时大气不敢吭,只用两眼极其隐晦狠狠剜了一下春归,随即又再低眉顺眼站着挨训。
“照规矩,剑碧这样的刁奴就该喊了人牙子来发卖出去,不过老太太看在她是家生子,老子娘这几十年来当差还算小心的份上,多少从轻发落吧,就让她娘领了她出去,配个庄子里的小厮,毕竟她也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免得流落到肮脏地方。”
苏嬷嬷三言两语就给剑碧定了罚。
春归默然:小姑子哪里可能是受剑碧的挑唆?分明一开始就攒着劲想找机会给我难堪呢。剑碧至多就是看穿了小主人的心思,借机出谋划策倒是可能,但剑碧虽说不是罪魁,总归也没存着好心,这惩罚对她而言也是自遗其咎,只不知小姑子明明可以敷衍过去这遭,又是抽哪门子的疯把剑碧供出来背祸?
她这会儿可完全相信了兰庭和尹小妹的断言,不再轻信赵二姑娘是个温柔可亲的乖巧女孩,不定这时看着懊悔不已,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呢。
紧跟着春归就知道了原因。
“孙女本来还糊涂着呢,一时没觉出过错,在送董姐姐时,忍不住懊恼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结果冒犯了董姐姐……董姐姐说,回府之后要上告尊长……”
“你跟董姑娘都说了什么!”原本只是装模作样的拉着脸,老太太在听这番话后立时就声色俱厉了,于是引得兰心妹妹又“哇”地一声狂风暴雨般痛哭起来。
春归:……
犯不着拈酸吃醋,就该知道虽说她已经嫁进赵门,可在老祖母和小姑子的眼里远远比不上董大姑娘的一根头发丝重要,她又不是金元宝,哪能强求人见人爱?春归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心平气和的继续尽守做为孙媳妇的本份,任劳任怨的出谋划策应该怎么平息晋国公府的怒火。
大半日的时间便都这么耗在了抱幽馆和踌躇园,回去的途中春归简直有点深一脚浅一脚的颠簸了,她有些反省自己近来是不是过于养尊处优、耽于享乐,说来太师府里的遭遇其实要比她起初预料的轻省许多,相比母亲临终前那几乎走投无路的日子更不用提,怎么至于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刁难一场,就闹得如此身心俱疲呢?
果然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啊,自从身后有了赵大爷撑腰,她似乎当真变得有些柔弱娇气了,这还是需要自律的,从明日始,理当振作精神、奋发图强!
再一想到就算兰心妹妹主动承认了过错,那位什么费嬷嬷的“降临”却已经因老太太一声令下落地生根了,春归情愿亲小姑身边留一百个剑碧这样的刁奴,换走她日日需要供奉的这一尊菩萨,但这显然是妄想,于是春归的脚步就越发无精打采。
不过她仍然注意到了候在老太太屋子外头的婢女藏丹,低眉顺眼身姿却透出一股说不清的倔强,突然让春归产生了一点惊觉,仿佛从藏丹的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但究竟像谁又是不确切未落实的,总之这感觉十分让她如鲠在喉胸闷气堵。
就这么心不在焉的回到斥鷃园,刚进院门,迎面而来的菊羞便通告了一件让春归不得不立时振作精神的事儿:“大奶奶总算回来了,二老太太还在咱们院里等着呢,那把戒尺一直未松手。”
春归深深吸一口气,收拢回点神智,眼角的余光到处,只见道旁有个小丫鬟正弯腰拾起不知落花还是落叶,隔她寸步距离立着个瘦骨嶙峋的仆妇,背对着这边儿,像全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直到小丫鬟忙忙的站在道旁冲春归见礼,那仆妇才侧过半张脸来,春归原本也不以为意,直到人走了过去,又再回过头来。
和仆妇来了个四目相接,那仆妇才有些震惊的神情。
春归再次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
真是见鬼了!
仆妇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春归清清楚楚的看见有一朵落花飘零,直接穿过了仆妇的身体……
这还真是名符其实的见鬼了!
不过那魂灵虽说似乎意识到春归“眼光独到”能常人所不能,却并没有再上前纠缠和证实,未受打扰的春归总算能完成今日的课业,好歹没挨二叔祖母的戒尺教训,但事后她一细想,魂灵既然不是冲她来的,必定和那小丫鬟有关,免不得让青萍去打听,果然听说了一件丧讯。
“小婢名唤钏儿,在咱们院里负责扫洒跑腿的差使,是家生子,老子在车马处当差,还有两个哥哥都是外院的小厮,钏儿的娘身子自来不好,年前又染了病症,早前门房才来报讯说已经咽气了,宋妈妈放了她回去……不过奴婢打听得,和柔听说钏儿的娘没了,给了她一袋子碎银,说是府里下人遇见这事虽说会发补恤,到底是有限的,那袋子银钱是和柔单另的心意。”
“一袋?”
“估摸着有二十两左右。”青萍打听得极其细致。
春归被惊到了:“和柔虽说月俸比普通奴婢要多,可出手就给个小丫鬟二十两银子的人情也太重了。”
“正是,不知和柔打算着什么,但必定是想拉拢钏儿为她所用了。”青萍对于下人奴婢间的这点子技俩看来也是相当警觉的。
“二十两碎银,估摸着她也花了不少时间积攒,这对钏儿家来说,可不算一笔小钱。”春归可不是娇养深闺不知人间愁苦的金枝玉叶,十分清楚对于普通门户而言二十两银子代表什么。
不过她想想又觉释然了,如今和柔在太师府里也算“孤苦无依”,依着曹妈妈的言传身教,她必定仍然把朱家当作依附的靠山,钏儿她爹是在车马处当差,寻常不少出门的机会,收络了钏儿至少可以和朱家人通风报讯,和柔虽是外头买的丫鬟不是家生子,但这些年来也没有干过粗重活,论来竟比普通人家的姑娘还要娇贵些,她怕也不大清明只是收买个跑腿传话的人,应该多少报酬才算合适。
本以为这件事先就这样了,哪知这晚春归正准备去梦周公,就听帐子外有人说话:“大奶奶,你可看得见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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