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来闻一下,明显是洗过烘干了。
这肯定不是郁月城干的,那只能是郁月城的妈妈,或者家政来过,昨晚上入睡的时候,家里厨子都走了,哪来的家政。
“小燃,出来吃早餐了。”是郁月城的妈妈在敲门。
“奥!我听见了,马上来。”
他火速套上衣服走出去,餐桌上郁月城还没来,阿姨已经坐在餐厅了,看见他走过来笑了笑,把牛奶放在他的位置上。
“谢谢阿姨。”
方渡燃坐下来,知道要等郁月城一起,所以只先喝掉几口牛奶。面前早餐是三明治和果蔬沙拉,还有一小只新鲜的煎鱼块,已经用分餐制给三个人都分别准备好了。
“我不太会做饭,只能弄点简单的,锅里还有鱼,不够的话自己去盛。”安靖依旧坐在他对面,把他身边的位置给郁月城留下来,直接动餐。
“阿姨太谦虚了,这看起来就很有食欲,鱼块的外面好像也很脆。”
方渡燃虽然是礼貌的客套,但说的也是实话。
郁月城的妈妈他知道是经商的,也很有爱心,能在工作之余还抽出时间来照顾郁月城,已经是很厉害,做的早餐是简单的食材,但看着就不会差的样子。
“还是要等月城一起吃吗?”安靖问他。
这话逻辑有点偏,他们只是第一次见,方渡燃没多想,权当做对他的关照:“嗯,我也不着急,来的时候我骑车了,等会儿我载他回学校,走小路,时间还多。”
安靖点点头:“也好,路上小心。”
方渡燃扯扯自己的卫衣:“是阿姨给我洗的衣服吗?”
“没提前跟你说,洗过才想起来,看你们都睡下,就给你放在房间里了。”安靖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去照料两个孩子。
方渡燃留宿这边,不像月城,这没有他换洗的衣服,早上起来就记得帮他洗了,后来才想起来这孩子会不会不适应自己管得太多。
“我看你衣服兜里只有一张校园卡,自己掉出来的,我洗完放回去了。”她有点抱歉地说:“是不是我擅自做主拿走你的衣服,不高兴了?”
本来方渡燃和郁月城都长大了,青春期的孩子,不习惯被大人动自己的东西,她也可以理解,是自己疏忽了。加上小燃现在等于是第一次见她,自己的确有些欠考虑,当时全把方渡燃当成和以前一样来看待了,还想补贴他更多的关怀。
对面的少年低着头,把卫衣底下不存在的褶皱扯平,过了两秒才抬起头。
“没有。没有不高兴。谢谢阿姨。”
方渡燃端起牛奶喝下去一大半,就剩个底才拿开,露出自己的脸,眨眨眼把刚才冒上眼睛的一点热气给挥散。
没有人给他洗过衣服。
无亲无故,也没有长辈这么在乎过他的点滴情绪。
他被方正海带走的时候,已经十一岁,开始独处的时候,还不会洗衣服刷鞋,被子都没叠过,他猜这种活儿大概是在自己原本的家里从来没干过吧,所以什么也不会。
没人再去关心他,他被关心的只有身体里不断经过实验刷新的数据,自己一点点学着干,初中的时候就生活自理。
没感受来自长辈的关怀,一下有些措手不及,虽然短暂得就这一点点。
“小燃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安靖看他垂着眼,放轻语气问了一句。
方渡燃摇摇头:“没有。我在这玩得挺开心的,牛奶也很香。”
“那以后就经常来玩,让月城带你过来。”安靖说:“原来以为你们学校可以走读,没想到只能住校,你们放假都可以过来。我要是不忙,就来看你们。”
这种热情丝毫不像是客套,郁月城和妈妈和他一样,都是一看就会让人感到诚意十足的样子。
方渡燃突然意识到,衣服是他妈妈洗的,那么,自己昨晚上跟郁月城一起睡,她也知道了?
还让自己跟郁月城放假就过来玩,住在他家,一起住?
对着郁月城没不好意思,对他妈妈就不一样了,昨晚上抱着别人的儿子睡了了一夜,方渡燃还没想好怎么交差,对面就继续开口。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安靖说。
“阿姨你说。”方渡燃抬头看着她。
“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儿子,你愿不愿意?”安靖为表自己的慎重,放下手里的三明治,给他把喝掉的牛奶倒上。
“阿姨你放着,我自己来吧。”方渡燃急忙伸手去接。
“小燃在我家不用这么拘束,你坐下,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
安靖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牛奶,语重心长道:“我只有月城一个儿子,他是独子,没什么兄弟姐妹的,你也看到了,他人又有些内敛,性格呢,比较安静。虽然学习上生活上,都没让人操过心,但我觉得他有点孤独。”
她说着看了眼郁月城的房门,好像是这些话不方便让郁月城听见一样:“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你,你长得好,性格看起来也讨喜,听说在学校还是班长,同学关系一定处得很好,有带头的作用,这一点他不及你。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儿子,日后我们可以多见面,我带月城去玩去吃饭什么,都会带上你,怎么照顾他,也会怎么照顾你,都一视同仁。”
“……啊。”方渡燃好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字。
安靖不怕自己吓到他,她想她只要拿出来诚意,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赶早不赶晚,她好不容易能再见到茵茵的孩子,能多出一份力,就想多照顾一些。
方家家破人亡的时候,这孩子那么小,日子最难过的时候,她都没能出上力,往前这些年,也没个消息,全靠郁月城在坚持一直寻找他的下落,现在面对方渡燃心里实在有些愧疚。
“刚才说的话,都是我昨晚认真考虑过的。”
安靖再次表态说:“我自己是很喜欢你的,月城的性格,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他小时候其实也有很好的小伙伴,那会儿他比现在要开朗一点,后来分开了,这些年身边就没有一直陪着他的人,我想月城的身边也会需要你这样一个能经常陪着他的朋友,刚好你们现在又在一个学校里。你觉得呢?”
“我……”
这个问题抛给他,方渡燃想起来郁月城那把用了很多年的雨伞,上面金色的花里胡哨的英文是他妈妈说的那个小孩留下的吗?
郁月城身边需不需要人陪伴,自己说了也不能算,他根本没办法当着郁月城的长辈去评判郁月城的不好,他只是一个同学而已,没有资格。
郁月城的性格,他妈妈觉得是不够外向,但他认为安静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郁月城其实也有爱闹的时候,跟自己在一块儿也会开玩笑的,最关键的一点是……
“我学习不好,也没他那么聪明,我还打架。”
方渡燃在长辈面前把自己隐藏起来的坏毛病都倒出来:“我以后可能也没什么前途,初中的时候我跟老师打架,还差点在警局上留下案底,幸好最后认定的是我正当防卫,不然我现在就真在少管所了。”
这事儿他不跟郁月城说,但郁月城的妈妈想要交给他这么神圣的任务,对他寄托这么高的期待,他可以隐瞒当时他身体情况的危险性和凶狠,但不能骗人。
“怎么回事?是哪个学校?”
安靖想到他在十二中这种环境下,也许会打架什么的,都是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叛逆起来会干的事情,她相信自己眼光和茵茵对孩子的教育,小燃的心肠不会变坏的。所以她下意识大致就能猜出来,肯定是对方做了什么伤到孩子的事情,不然小燃是不会这样的。
对方没有立刻回话,她再稍微一想就觉得揪心,又关切道:“严重吗,有没有伤到?现在怎么样了?”
看来这些年方渡燃过得并不是很好,她常年都在做关于儿童的项目,自身也会去学习有关孩子成长方面的知识,了解方渡燃的孩童时期,廖茵茵的养育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变成真正的坏小孩,他现在不认可自己,很可能是身边没有认可他的人,获得的关爱不够。
安靖抬手想摸摸小孩的头,圆桌在中间挡住了。
方渡燃眼睛上被自己挥开的热气又有隐隐约约冒出来趋势,琥珀色的眼睛用了点力气保持睁着,不让自己丢人。
几句话而已,这就破防也太不像他了。
对面还坐着郁月城的妈妈呢,别丢人。
“我没伤到,我把老师打了,好久以前的事情。”方渡燃歉然笑了下:“我身体素质特好,阿姨放心。但我不是那种好学生,可能会让你失望。”
“身体好才好。”安靖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那让我照顾你跟月城,你愿意吗?”
“我真的不是好学生,你看我上十二中就知道了。”
方渡燃感觉自己像个在冬季的街头突然看到大火堆的旅人,都这个年代了,根本不会有火堆,只有寒冰铸造的冬夜才是切实存在的。
而现在有人给他点了一个大火堆,他站在旁边觉得很暖和,可是冻僵的手指不好看,只能蜷缩起来藏着,张开来手心手背都是洗不掉的尘土和血迹,脏脏的,全都会被照亮,被看见。
太暖了,他怕被暖意灼伤,还怕自己的手脏兮兮的,放在光亮底下,会让人所有的期待都落空。
“好学生的标准是什么呢?”
安靖坐在他身边去,像对小孩儿一样摸摸他后脑的发:“学生生涯在人生里只占据了一小部分,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可以拿满分,做人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我从来不会看错人,月城第一次把一个刚认识的同学带到家里来,我希望你可以认真的考虑我的建议。”
方渡燃垂下眼,他不喜欢这样的推脱,可他给不了一个干脆有力的拒绝,他甚至还有点心动。
郁月城的家跟他一样,一样的柔软、纯净、温暖。
“好。我会认真考虑的。”方渡燃自己把这气氛打破,虽然没躲开,但也抬头朝安靖宣布:“阿姨,不能摸我的头。”
安靖想是不能把他当小孩子来看了,所以道:“因为你们长大了吗?”
方渡燃扬起嘴角笑下:“因为男人的头是尊严。”
安靖也笑:“那好。留给你的另一半来。阿姨先等着你改口叫我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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