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丞相,眼神当然向着旁边偏去,偏着偏着当然就看到了宋一可。
宋一可曾经说过的“放假”忽然跑进脑海里,小皇帝灵机一动,十分大度地说:“你们说得很对,朕最近也觉得自己驽钝不堪,却忘乎所以,这样吧,朕为罪己,写罪己诏一封,罚自己面壁思过十日,就这样了,退朝!”
说完她就跳下龙椅,哒哒地跑到后面去了,几个侍卫跟在后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此后再无动静。群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有宋一可一个人贼笑不已,笑得连安晴云都自愧不如。
背后嗡嗡之声大作,安晴云道:“还愣着干什么?陛下都说退朝了,回去干活吧,诸位?”
陛下一罪己,几家欢乐几家愁,大多数朝臣还为了早上不用早起上早朝而欢欣鼓舞,有些人却着急得不行。
譬如说太卜令夏天。
她自己见不到刘行雨,只好去烦安晴云,安晴云当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一开始夏天写来的奏章都用自己的票拟应付着。但没想到夏天一连来了几天,大有提携龟甲为君死的阵仗,也只好装装样子,当着她的面把奏章都一起拿给小皇帝看。
觐见小皇帝的时候,才发现见昏君不易,圣眷在的时候,陛下一天派人来催好几次,圣眷不在的时候,你得在门口等小半个时辰不算,陛下连同陛下的近侍以及近侍的手下,都对她客客气气,冷冷淡淡。
刘行雨当然还在生气,看见安晴云就不想给什么好脸色,丞相面上不表,仍然和和气气任打任骂,心里也在想要如何攻破陛下的心结。
殊不知小皇帝看见她在外面等着心里就雀跃,甚至还躲在暗处观察她,看见安晴云气定神闲地坐着闭目养神就生气,看见安晴云问小莫陛下还有多久能见我就快乐。
两人貌合神离,丞相装模作样地供上奏章,道:“太卜令夏天一连好几天找到我,说有噩兆临近,叫陛下多加防范。”
小皇帝不答,反而跳下椅子,绕着安晴云打转,问:“要是我没有记错,你的神谕就是太卜署太卜令发出来的吧?你既然和她勾结在一起,那就肯定知道她是个骗子,为什么还要信她的鬼话?”
群臣的头发也不掉了,珍贵的限量版胭脂水粉礼盒也烧给父皇了,哪还有什么大凶之兆。
“陛下觉得不信,那就不信也罢。”
小皇帝得理不饶人:“是我觉得不信就不信也罢的吗?一个国家二十二个州府,正如千里之堤,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蚁穴那么小,你叫我注意我也不知道在哪啊?是你说现在没有一个官员肯听我的话,肯传我的指令,我说什么都不会被彻底地执行,我就算是有心要查,手上也没堪用之人。就是我信了,又能如何?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像说的这东西我有办法一样?我有的选吗?”
她越说越生气,忽然把自己的帽子一摘,跳起来往安晴云头上一扣,一把把她推倒在椅子上,“你说,就算是你坐在这个帝座上,你又能怎么办?”
刘行雨胡搅蛮缠一番,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显然已经把父皇说的话忘在了脑后,只记得“骑在丞相身上”云云。
安晴云只好赔笑道:“陛下没有错,陛下说得是,为今之计,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小皇帝叉着腰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道:“这事你也能分忧?”
安晴云嘻嘻一笑,道:“当然能了,至不济我还可以让陛下揍一顿出气,想来别人都不行的。”
小皇帝一想很有道理,本来想点头,但见安晴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生生止住了动作,小脸一摆,道:“你算老几,我揍了你就能出气?”
安晴云道:“微臣当然只能敬陪末座了,陛下不想揍微臣,微臣就少一顿打,也挺好的。”
能让你挺好吗?想着就来气,小皇帝伸出拳头捶了她一下,力气还不小。揍完之后,丞相总该说正事了,可是左等右等她也不开口,小皇帝不由得催促到:“你就只能揍一顿给我出气吗?还有呢?”
安晴云奇道:“咦,陛下要听吗?我还以为陛下没兴趣呢。”
小皇帝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今天的丞相怎么这么招人烦?想要她说的时候偏不说,不想要她开口的地方简直闭不上嘴。她气呼呼地往扶手上一坐,安晴云靠在椅背上,脸朝着她,温声道:“陛下想知道,只管吩咐臣一声便是。”
小皇帝心道:那可不行,以前你可和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现在不和蛔虫一样,我是要闹的。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还是丞相放得下身段,凑在刘行雨耳朵边上,低低地说:“臣接管尚书省以来,一直在慢慢处理尚书省遗留下来的旧事,如果真有什么撼动国家根基的噩兆,那多半早已有蛛丝马迹,只要臣好好把旧档案翻一遍便知。”
小皇帝耳朵旁边一痒,赶紧晃了晃脑袋,异样的麻痒却顺着头皮钻到了脊柱里,又从脊柱一路跑下去,弄得全身都一阵战栗。
“你要翻多久?”
“这个……一……一个月?”
“这么久?”
安晴云道:“陛下有所不知,尚书省的卷宗从全国汇总上来,每个州府都有一车,全国二十二个州府,就有二十二车,而且每个月都在增加。”
小皇帝没想好怎么找茬,只好服软认输,想了一会儿,道:“我瞧我大良境内挺安定太平的,能作乱的就是乱臣贼子了,咱们不是正在打他们吗?”
安晴云笑了笑,慢慢摇头,道:“陛下还是太天真了,哎呀,要是能有空带陛下出去看一看,陛下就会有所体会,远比臣这么空口无凭地说要好得多。”
一听能出去玩,小皇帝来了精神,道:“那就去呀!?”
“陛下?陛下?这可不行啊,陛下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带陛下出去,怎么也要带着一百零八随从禁卫,而且陛下从小娇贵,身边的衣食住行没有这四十个宫人内侍日夜服侍,又怎么能稳妥呢?是以这么出去,是什么也体会不到的。”
小皇帝撇了撇嘴,道:“那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朕自己又不是没有自己干过家务,也不是没有自己出过门,也不是不会武功,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太子。”
安晴云歪头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刘行雨,道:“陛下有这份体察民情的心思,那就再好没有了。”
小皇帝反而不自在了,眼神乱飘,说:“《帝鉴》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但凡不识疾苦的帝王,往往都死的比较惨。”
安晴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正是如此,陛下看进了《帝鉴》,臣心甚慰。”
“那是当然啦,好了,你该说的都说完了吧?是不是也该走了?”
安晴云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道:“陛下这就赶臣走了?”
小皇帝两手叉腰,问:“不然你还想怎么样?留下来睡觉吗?”
不料这话一出,她自己又自动自发胡思乱想起来,睡觉就会不小心贴到一起,贴到一起就会贴得更多,说不定就会像匙羹一样叠起来抱,抱着就很舒服,舒服就想要更舒服,那不就……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都黑了,幸好只是一瞬间,她自知不妙,赶紧维持着正常站姿,企图稳稳当当地站好。
谁知安晴云脸色大变,当即蹲下身子一把扯开抽屉,急急翻出点心盒,拿了一块麻糖,箭步冲到刘行雨身旁,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喂到她嘴边。
“陛下,快吃。”
说的温柔,语气可一点都不温柔,好像不听话就要被打屁股似的。
小皇帝一时间被唬住,呆呆地张开嘴巴,东西吃到口中才回过神来,赶紧嚼了嚼准备吞下去。
将吞未吞的时候,耳听安晴云低低说了一声“得罪了”,但见她身子忽地靠过来,一手把自己勾进怀里,一手托着自己后脑勺,强硬地让头歪到一边,露出颈子,凉凉的很奇怪。
“你……”
脖子让忽然一热,不知哪里来的紧张忽地让她全身僵硬抗拒,安晴云似乎早有准备,紧紧勒着她的腰,按在背后把她锁在自己怀中。
她两只手挥舞着,在空中想了好一会儿才去拉安晴云的肩膀,可惜难以撼动半分。
会被咬断喉咙的……她本能地这么觉得,可是重阳君的力气真是太大了,刘行雨完全动弹不得,心里的恐惧前所未有,闭上了眼睛瑟缩着,却被强行掰开,想叫也只能发出一点点悲鸣。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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