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子,戚某绝非危言耸听,近几年来,栽在嘉兴府捕头手中的道上巨枭,哪一个不是手眼通天,道行高深?仅是我们三十六洞,便有十几位高手栽在嘉兴府!”
戚先生时而望向陈老爷子,时而转向众人,侃侃而谈,声音诚恳,令人不知不觉中信服。
“这些人,随便哪一个,都远非我们可比,并非在下妄自菲薄,与那些成了精的人物相比,我们实是嫩得很,差得远!他们又怎会不知遁走之法,但又有哪个逃得了?”
说到此处,一身青衫的戚先生伏身下拜,对抚须沉吟的陈老爷子恳求道:“请老爷子三思,勿因小失大,我们想要钱财,出了嘉兴府,随处可取,请老爷子三思啊!”
说罢,头亦伏拜于地,久久不肯起身。
众人见到戚先生这般情景,前所未见,俱都感觉出了几分沉重,眼中的贪婪与嗜血缓缓褪去,逐渐冷静了下来。
那苍白面色的钟三哥对戚先生嫉妒恼恨,但对其见识才智却更为忌惮,虽想辩驳一番,打击他的威信,但见到他的郑重神态,心中却也有些相信,事关生死,不是自己负气之时,来日方长,再对付他不迟,他心中自忖。
但见到陈老爷子投来的目光,钟三哥却将刚才的心思抛于脑后,头脑一热,冷笑一声:“戚先生何必灭自己威风,那些嘉兴捕头可不是神仙,我钟老三就不信,他们能无所不知!正如陈老爷子所说,就是那些朝廷走狗知道了消息,待赶过来时,我们早已到家了!戚先生还担心他们背插双翅不成?!呵呵……”
说完,赶觉颇为得意,出了一阵呵呵笑,只是殿内唯有他一个人呵呵的笑声孤零零的飘荡,其余之人皆注目陈老爷子,等待他的决定,钟老三大是尴尬,对拜伏于地的戚先生更是恼恨在心。
戚先生对他不识大体之举极是恼怒,一直隐忍的他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愤怒,蓦然起身,冷冷瞪了一眼笑意未褪的钟老三,眼中寒芒一闪,从容的面庞露出冷冷笑意:“戚某实在不解,为何钟三哥总是鼓动大伙,让大家身陷险地?”
“你这话什么意思?!”钟老三大喝一声,苍白的脸上双颊晕红,似抹胭脂,“我钟老三还不是让大伙儿财?这种机会可是错过了便再也没有!……而你呢?却总是疑神疑鬼,好像那些朝廷走狗无所不能似的,纯粹是涨敌人气焰,灭自己威风,我钟老三可不听你那一套!”
戚先生忽然一笑,不再看他,重新盘膝而坐,恢复从容自若的神态。
定了定神,他轻叹一声:“唉――!”又摇了摇头:“……戚某本是不想多说,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将我所知道的事情说出,让大伙参详一番。”
说罢,向静静而坐的陈老爷拱了拱手,以示请示之意。
“戚先生有何高论但讲无妨!老头我也拭耳以听!”陈老爷子右手一伸,请戚先生说话。
“就是,就是,戚先生说出来,我们大伙参详参详,三个臭皮匠,便抵得上一个诸葛亮,戚先生但请讲来!”
说话之人,正西而坐,肤色古铜、身材魁梧,但却身着儒衫、头戴东坡巾,摇头晃脑,轻吟慢语,倒似吟诗诵赋,带着几分酸气。
众人纷纷应和,催戚先生讲出来。
戚先生点了点头,轻叹一声,目光缓缓掠过众人:“戚某一直说嘉兴捕头厉害,大家必定认为戚某言过其实,胆小怕事,呵呵……”他忽然自己笑了起来,儒雅的面容满是苦色。
众人不解,被他笑得怔怔然。
戚先生见到他闪诧异的目光,惊觉自己的失态,忙收起笑容,平静一番心情,又以他一贯的从容,徐徐而道:“嘉兴捕头的厉害,如若大伙真正知晓,怕是敢都不敢踏进嘉兴府一步!”
“戚先生太瞧不起我们大伙了吧?上刀山下火海,我们烂命一条,又怕过准来?!”钟老三有些阴阳怪气的冷冷而道。
这话倒也有几人附和,他们自诩好汉豪杰,容不得说自己怯懦胆小,杀头不过碗大的一块疤,又有什么可怕的!
“住口!让戚先生说话!”陈老爷子有些不豫,双眼一瞪,电光冷芒闪过,如刀划过众人眼前。
他虽知晓嘉兴捕头的厉害,但究竟如何个厉害法,却也不甚清楚,心中也颇有些不以为然。
如今朝廷积弱,自保不及,又怎会对武林中人太过关心?那些官府的捕头们,捉些小毛贼尚可,对付武林高手,便望尘莫及,力有不逮,长久以往,便给人心可欺之印象。
但戚先生的智识,一直为他陈老爷子所依赖,听到戚先生竟说出这番话,猛的心中剔然,毕竟已是闯过无数风浪的人物,无一丝警惕之心,早已投胎转世。
平常他还会纵容手下之人对戚先生的冒犯,毕竟这也是权术之道,但此时他心中焦急,听不得别人刮噪,便出声喝止。
陈老爷子见众人皆闭嘴不言,老实了下来,方才满意的转过头来,温言对一袭青衫的戚先生说道:“戚先生,你跟我说说,这嘉兴捕头到底如何厉害,让你这般忌惮?!”
戚先生忙拱手称是,语调仍旧徐徐,不急不慢的说道:“戚某曾在我们出前,去总洞主那边仔细了解嘉兴府的情况,才知道原来这嘉兴城竟有武林禁地之称。”
“武林禁地?呵呵,有些意思!”陈老爷子手抚银髯,呵呵一笑,却不知是喜是怒。
“凡嘉兴城内,有作奸犯科之人,无一逃脱,武林高手,下场更惨,被嘉兴捕头捉住,一旦被判有罪,必先废其武功,毫无转寰余地,近五年来,无一人能在嘉兴城犯事后,尚能逃脱,栽在嘉兴城的一流高手,没有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嘉兴城便渐渐被武林中人称之为禁地。”
戚先生沉静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转,声音徐徐,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这么毒辣?!被废了武功,还不如死了痛快!”
赵得贵以手捶地,甚是不忿,对于武林中人来说,被废武功,实是与死无异,常在江湖飘,哪能没有仇家?没有了武功,就是待宰之羔羊,俎上之肉,与死无异。
“他们这么做,就不怕惹起武林中人的公愤?废武功确实太过火了!”
“就是就是,如果是我,就会同几把好手,来个群雄大闹嘉兴府!嘉兴城的捕头就那么几个人,累都把他们累死!”
“好主意,不如我们把点子解决掉后,顺便闯闯这个武林禁地吧!?那必将名扬天下,传为一时之佳话,给我们三十六洞长脸!”
众人议论纷纷,全然没有看到陈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臭。
戚先生则笑吟吟的看着众人的七嘴八舌,毫不动容。
“住嘴!住嘴!你们这群蠢鱼!快给我住嘴!”
陈老爷子气得脸色青,银白的长髯如波浪微晃动,指着满嘴胡说八道的众人,蓦的一掌拍到身旁地上,“轰!”的一声,地下猛的一颤,青石地面留下一只清晰的掌印。
大殿内顿时寂然无声,众人噤如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殿内的空气如同凝固。
牛烛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响起,殿外的寒风掠过高挺的梧桐树梢,出呜呜之声,如同妇人幽怨的哭泣。
陈老爷子冷冷的目光如寒剑横扫,抹向众人,嘴中如崩寒珠:“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真是一群蠢鱼!”
虽有人对蠢鱼的称号不甚满意,但谁要在这时开口,去自触霉头,那真是彻底的蠢鱼了。
“戚先生,请接着说,别理这帮家伙!”陈老爷子见众人都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来,才满意的收回了自己利刃般的目光,转向戚先生温言而道。
戚先生忙点点头,对陈老爷子的气势亦觉难以承受,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是杀人无数培养的杀气,精明缜密的头脑,此时丝毫没有作用。
“几位兄弟的想法,别人也有过,且也做过,但进入嘉兴城,便有去无回,有机灵之人,侥幸全身而退,却是因为并未做出犯禁之举,才能安然无事,据他们说,这些捕快身手绝,放在武林中,皆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实在难以相信竟只是一名小小的捕快,他们仿佛无处不在,好像全嘉兴城的人,都是他们的眼线!”
戚先生的一席话,让那几个叫嚣大闹嘉兴城之人心下一凉。
戚先生似笑非笑的望着那几人,漫声说道:“当初曾有十几名道上高手,率近百名好手,混入嘉兴城,结果全军覆没,无一幸免,更有其中几人被判死罪,后有近百人想去劫法场,但尚未到达嘉兴,刚进嘉兴府境,便被人打得灰头土脸,人仰马翻,未能成事,唉,这样的事情,可不仅仅出现过一两回,实在令人胆寒呐!”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言,这一通话,听起来实是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这嘉兴府的捕快,到底有多厉害?这也太过神乎其神了吧!如是这般,哪有他们的活路?!
“我们如今便处嘉兴府内,我一直主张不进酒楼,不经人多之处,想那嘉兴府的耳目,必是数不胜数,防不胜防,唉……,可能王家庄现在已有捕快出现,如今正在搜寻我们,如果今晚再次做买卖,无异于自曝行藏,怕是会因小失大,老爷子万勿如此啊――!”
戚先生不顾众人有些目瞪口呆的模样,语渐快,最后满是恳切的请求陈老爷子,不可妄动。
“哎呀,那我们刚才,应该把那些要饭的与小破孩们杀个干净,免得泄了我们的行藏!”
正西而坐,身材魁梧、古铜肤色却一身儒衫的男子双掌一拍,颇为懊悔的说道。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点头附和,颇带惋惜的神色,事关自家性命,容不得自己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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