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含羞意,春风拂新绿。▲∴頂▲∴点▲∴小▲∴说,
午后的阳光带着丝丝暖意,驱逐着冬天的清寒,只有每家每户张贴的红艳艳的春联还透着节日的余味。兴许是天气回暖,抑或稷下盛会的临近,大街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赶上大齐国每年一度的盛事,街头巷尾三三两两驻足攀谈的人都带着一脸喜气,只有两个人是例外。
慕绒迈着零散的小碎步,一身白衣在微风中徐徐浮动,犹如一朵动人的小白花,引来无数青年才俊纷纷侧目。
可惜她一张俏脸依旧冷冷冰冰,证明那些惊艳中透着爱慕的缠绵眼光,丝毫不能搅乱她平静的心湖。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双仿佛从来都没有焦点的眸子带着一丝丝神采,每隔一会儿便会不经意地往身旁瞥一瞥。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会发现唐安就像一条幽魂,微微锁着眉头,眸子只会盯着一个方向傻傻愣神,仿佛着了魔一般。
他在担心。
他相信在层层舆论压力之下,谢渊短时间内不会察觉到鬼见愁忽然从人间蒸发的消息,而是会将精力放在如何阻止这场比舞上。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为怕出现变故,他还是和慕绒一起留在了凤凰台。如果凤之瑶遇到危险,那么他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走。
将鬼见愁的尸体埋进院子,唐安从半夜等到清晨,又从清晨等到午后,始终不见谢渊的影子,安静的院落都像是在嘲讽他的多疑。
确认凤之瑶安然无恙,他再也没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但心中那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却将他的心留在了那里。
他知道,凤之瑶所有麻烦的起源都是自己。如果不是他,她就不必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只接触短短几天时间,可是那个皱着眉骂自己胆小鬼、在冷夜中孤苦无助的倩影,在唐安心中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有时候,欠的债越多,就越会让人歉疚。特别是欺骗自己的救命恩人,到最后还要反过头来利用她,更会将这份歉疚无限制地放大。
这场并不公平的比舞,凤之瑶或许为了偿还凤之瑶的恩情,会选择输给柳倾歌。可是那之后呢?
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承受住跌落神坛的落差?如何能抵挡民众汹涌的怒意?如何度过再没有光鲜外衣庇护下的日子?如何面对谢渊?
或许……失去利用价值的她,会被无情的流放到‘玉门’之中,借助她曾经的名气与地位,附赠给某个权贵作为玩物。
当然,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若是谢渊满心怒气无从发泄,那么凤之瑶的结局便只剩两种。
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唐安越想越是担心,越想越是害怕,那纠结的表情让一旁的慕绒暗暗叹息。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多情的人。可是唐安啊唐安,那个女人能爱么?那是柳倾歌的师姨娘,难不成你想要老少通吃?
慕绒很郁闷。她不知道这些天他们二人发生了些什么,却知道唐安的心中又住进了一个人——她一向很相信女人的直觉。
唐安顿住步子。
“姐姐,我想回去看一看。”
慕绒定住,扭头,淡淡的问道:“你很关心她,是么?”
唐安急忙解释道:“姐姐你别误会,她救了我的命,而我却害得她身陷险地。如果她因我而死,我会内疚一辈子。”
慕绒不会说谎,但却能看得出一个男人的话是否言不由衷。如果他问心无愧,根本没有必要对自己解释什么。他能开口,只能证明他内心有鬼。
她能看透那只鬼,却无法阻止那只鬼。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羡慕起来:如果自己也能这样悄然无声地进入到他的心里,那该有多好?
“你很关心她,是么?”慕绒仍旧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唐安捏紧拳头,终于抬起头来,坚定道:“是!”
果然如此,只是这个答案,为什么让自己心头有些酸涩呢?
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慕绒叹道:“你去吧。”
唐安终于露出笑容,道:“仙子姐姐,谢谢你!”
看着唐安转过身去的背影,慕绒轻轻抚摸着肩膀——那是被鬼见愁刺伤的地方。
你的内心深处,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呢?那里……应该会比大雪山要温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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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之瑶坐在自己的秀床上,蜷缩着两条修长的美腿,两只秀美的玉手交叠在一起搭在膝盖上,垫着尖尖的下巴,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叠放整齐的被子上的龙凤图案。
她没有感觉到害怕,哪怕院子里埋藏着一具尸体,哪怕那个人很有可能是谢渊的爪牙。
她只感觉到冷,还有无尽的空虚。
唐安终于离开了,只留下空寂的房间。哪怕暖阳映进屋子,却也驱不尽空气中夹带着的冷。
同骑一匹马的紧张,共挤一张床的羞赧,乘坐一匹马车的拘谨,私闯稷下学宫的刺激,那些画面在脑海中逐渐模糊起来,仿佛都是自己虚幻出的画面,美好却不真实。
她甚至在怀疑,在自己的生命中真的出现过一个叫唐安的人么?
太阳就快落山了,一个人的黑夜要怎么过?凤之瑶叹了口气,自己……终于又要被打回原形了么?到头来,她还是那只可怜的笼中鸟,还是那个可怜的凤之瑶。
恍惚间,两扇朱红的大门被轻轻地推开。
凤之瑶内心涌起难以名状的惊喜,难道他又回来了么?
她扬起天鹅般优雅的脖子,充满期待的眸子射出两道光芒,可当看到来人的模样,眸子中的神采又迅速黯淡下来。
来的不是唐安,而是谢渊。
凤之瑶的心刚刚落下,却又提了起来。她不知道谢渊是否知道了什么,还是为了别的事而来。
“在想什么?”
谢渊微微一笑,只是笑容多少透着一丝不自然。
没有任何一刻,谢渊比现在更悲哀。骄傲的定国公、齐国的传奇人物、暗夜中的君王,却要依靠一个女人委曲求全。
当他决心要把凤之瑶当成礼物送给别人的那一刻,他依稀有一种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他何曾有过如此丢脸的经历?从来没有!可是为了齐国,他必须要忍辱负重,哪怕牺牲掉自己悉心培养十几年的棋子,哪怕对刘恭那个小人趋炎附势也在所不惜。
“没……没什么。”
凤之瑶笑的同样勉强,眼神略带慌乱地整了整鬓发,下床招呼道:“义父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之瑶一声。”
谢渊温和一笑,道:“如果我说明来意,恐怕你就会躲着义父了。”
心中有鬼凤之瑶眼帘低垂,道:“义父言重了,不知道义父前来……所为何事?”
谢渊叹了口气,道:“我在朝廷中遇到了一些麻烦。虽然我的麻烦从来不少,也从不害怕麻烦,但当有人刻意给我制造麻烦时,麻烦就会源源不断。而那个人——就是刘恭。”
凤之瑶面色一变,道:“刘恭?”
“嗯。”谢渊点点头,转身道:“刘恭这人到底是什么路数,你我都很清楚。本来一个以色娱人的跳梁小丑,我自然不会放在眼中,奈何陛下被他蒙蔽,视他为心腹肱骨,委实让人寒心。”
“或许你并不知道,世袭蒙荫的‘国公爷’只是一个听起来很美好的名字而已,实际上我却饱受非议。那些辛苦换来权势的人,对我们这样生下来就享尽荣华富贵的宠儿总是怀有敌意,所以刻意低调也好,游戏人间也罢,都不过是我做出来的态度而已。可我的退让没能换来海阔天空,朝廷里那些鼠目寸光的小人略经刘恭煽动,便不遗余力地将刀和剑对准了我。”
说着,他徐徐转身,眸子紧紧盯着凤之瑶:“我倒了没什么,但对凤凰台的所有人来说,却会变成一场噩梦。要避免这种情况,必须找出源头。哪怕再怎么不想承认,我们也要认清一个现实——不解决刘恭带给我的麻烦,只会让你们都陷入麻烦。”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凤之瑶不免又想起那个可怕的傍晚,那个疯狂的人。
她捏紧拳头,有些惊恐地道:“义父……想要我怎么做?”
“刘恭和我的矛盾,症结便在于你。尤其是前几天那件事,你更是让他颜面扫地。”刘恭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唉!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舍弃颜面摧眉折腰。但为了大局,为了凤凰台的姐妹,我必须要认清形势:和如日中天的刘恭继续做对,只会让我们的路越走越窄。所以,哪怕做做样子也罢,我希望你能与我一道,向他登门致歉。”
没有唐安一行人的诡异来访,没有来自朝堂上的重重压力,谢渊绝不会如此屈辱的选择妥协。可惜凤之瑶不懂这些,也没有考虑以谢渊的强势,为什么会对自己解释这么多。
有时候,一个人脱离世俗太久,未必是一件好事。起码对于谢渊,凤之瑶已经抛弃了该有的警惕。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谢渊现在很为难,因为她知道刘恭有多么骄傲。让他这样的人妥协,有时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虽然刘恭在她心目中就如同一个恶魔,让她害怕,让她畏惧,但为了眼前给与自己一切光荣的男人,她必须要拿出勇气。
凤之瑶踌躇半天,咬牙道:“什么时候去?”
谢渊道:“现在。”
凤之瑶心中一突,内心挣扎一番,终于道:“好,我跟你去。”
被出卖的人,却给予了自己最大的信任,这无疑是天大的讽刺。
谢渊内心微微一痛,道:“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有时候自尊在现实面前会变成一文不值得东西,所以——谢谢你能体谅我的苦衷。”
说完这句话,谢渊转身便走在了前面,背对着凤之瑶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不忍,一丝挣扎。
他知道,凤之瑶这一去,就不再会是最光鲜的那只凤凰,而会沦落成刘恭的玩物。
悉心培养了十几年的女人毁于旦夕,换做谁都会觉得心疼,当然还有一点点将亲人推入火坑的内疚。不过在他所谓的“国家大义”面前,这份愧疚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从此,他的世界中将会再失去一个姓凤的女人!
谢渊不无哀叹的想道:之瑶啊之瑶,你不要怪我。让你陷入痛苦与绝望,于我而言,同样是异常艰难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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