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和戏文上演的差不多,渔家女无意间在江上救了受伤的贵公子,而后自然是悉心照料,暗生情愫,即便知道贵公子已有妻小,也照样愿意委身做妾。
对于周景和来说,这也不过是出门在外的一点新鲜野趣,至于纳回来之后,妻子的心情,又或者是后院的女人们要如何相爱相杀,便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除了刚开始的一点尴尬,周景和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他愧疚的也并非纳妾本身,而是纳妾没有征得妻子同意,这多少显得对她有些不尊重。
一路回五房的路上,五夫人心绪翻涌,按着她的本意,此刻自然是恨不得给眼前的男人两下子,再往那女人的肚子上踹上几脚才能解恨。
然而,事实上因为种种原因,她不仅不能那么做,反而要做出贤惠大度的摸样,在这样的时候,她越发不能将丈夫往别人身上推。
五夫人端坐了,面带微笑的接了吕姨娘敬的茶,并给了一只赤金嵌宝凤头钗作为见面礼。
吕姨娘今年十八岁,生的肤色微黑,身材高挑健美,要说有多漂亮还真就说不上,就是礼仪也不甚熟练,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便这样直勾勾的望着你,身上的确有一种有别于高门大户女子的直白可爱。
没过几日,府里上下就传遍了,五夫人待新姨娘甚好。朱夫人知道了,对齐氏很是夸奖了几句。
她本就对这位吕姨娘不甚喜爱,觉得她少教养,想着他们这样人家的爷们,即使要纳妾也要选那知根知底的才好,可如吕氏的肚子都那么大了,此时说什么也都晚了,只嘱咐齐氏多多教导些,公府毕竟不是她们家的渔船。
五爷见妻子这样,更是对齐氏又愧又爱,两人的感情看起来倒比新婚是还要好些。
魏绾这些日子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自从那日在门口看见妥娘挺着肚子向众人走来的一幕后,她已经连着几晚都做同样的梦了。
梦里,老是有个看不清楚面目的女子,挺肚扶腰的向众人走来,场景同那日大门口发生的一模一样,只是男主角却从五叔换成了自家丈夫周延清。
魏绾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可这恼人的场景还是晚晚入梦来。她是有身子的人,夜里睡不好,再加上思虑过重,如此几日下来,肚子里的孩子便显得有些不安稳。
这夜,魏绾再一次从梦境中醒来,汗透重衣,值夜的丫头见她这样,忙去柜子里拿干净衣服替她换上,这样的天气要是受了风,可不是玩的。
“紫丹,你说这会儿大爷在做什么?”
魏绾突然一把抓住正替她系衣襟的紫丹的手,抬眼朝她问到。
紫丹见她这样,以为这是主子思念大爷了,于是便笑回了一句:“大爷军中辛苦,这会子想必已经歇下了吧。”
不想魏绾却是听的一愣,过后又像是有几分羞愧般的意兴阑珊起来,是啊,延清在军中呆着,自己这样想他未免太不应该了。
如此辗转一夜,第二日一早起来魏绾来给婆婆请安,谁知还没说上几句话,肚子就突然疼了起来,魏绾吓坏了,拉着柳氏的手哭个不住。
柳氏心下也着急,可这时候媳妇已经慌了,她少不得要稳住,于是她一边安慰魏绾不会有事,一边又让人去请太医。
周宝珍在屋子里闹起来的时候,便被严嬷嬷带了出来,毕竟事关孩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好多听的。只是她担心自家嫂子和未出世的侄子,站在院子里不肯走。最后还是严嬷嬷劝说一会儿太医来了,再撞上就不好了,又答应有了消息必定来告诉她,周宝珍才从柳氏的上房离开。
从母亲的院子出来,周宝珍不想回房里去,双福见她穿的还算暖和,还围了狐皮斗篷,便提议说不如去园子里走一走。
虽说穿的暖和,可双福也不敢一味的让她在园子里走,想着花园里有处水榭,一到了冬天,关了四面的窗子里头再放上几个炭盆,倒也暖和,于是便引着周宝珍往那处去。
靖国公府里也有一处水面,面积当然和王府的不能比,此刻湖上结了冰,四周的树木也都光秃秃的,看着倒显得格外空旷。周宝珍心里有事,对这些景不景的倒也不太在意。
水榭里早有人打扫过了,又多燃了几个炭盆,让一路走来,觉得手脚有些凉的周宝珍舒了一口气,笑着对双福说到:“也难为她们收拾的这样快,替我赏她们。”
几个婆子听了,自然不无欢喜,一个个满嘴念佛的退了出去。
有跟周宝珍的人将她惯用的东西一一安置妥当了,这才请她坐了下来,周宝珍喝了碗热热的杏仁茶,便觉得身上暖和不少,枯坐无趣,便让人江面对着湖面的那扇窗子打开了,又让几个丫头每人也喝碗杏仁茶暖暖身子。
湖面上结了冰,并无什么可看的,偶尔不知从哪里飞过来几只雀,在冰上蹦跳着觅食,周宝珍拿了点心渣子逗弄那几只雀儿,倒也是个意思。
“呀,这湖上居然都结了冰?”
主仆几个正趴在窗口看雀儿呢,就听水榭外有说话声传来。听声音年纪不大,话里透着一股子欣喜的惊讶。
“姨奶奶有所不知,咱们北方到了冬天湖水都是要上冻的。”
“我听五爷同我说过,说是这冰上还能作耍呢,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的,我们五爷就最会打冰球。。。。。。”
“这湖上也能吗?”
“那有什么不能的,不信姨奶奶上去试试就知道了,和平地上一样,可结实了。。。。。。呀,看奴婢说的,姨奶奶可是金贵人儿,哪里能做这样的事。。。。。。不过夫人也打得一手好冰球,五爷可喜欢了呢。。。。。。”
“嗨,我算什么金贵人,从小野地里生野地里长,上树掏鸟,下河捞鱼那个我没干过。。。。。。”
“奴婢就说呢,姨奶奶看着就是同人不一样,要是姨奶奶会打冰球,五爷不定多欢喜呢。。。。。。”
原本周宝珍听着主仆两说话,已经猜到外边的人是谁了,便也没去管她们。
可越听这话越不像,那丫头明显就有诱哄那位吕姨娘下冰的意思。先不说那冰面冻得结不结实,便是冻结实了,想吕姨娘一个有身孕的南方人,并不惯在冰上行走,这摔一跤,可是好玩的?
吕姨娘一个渔家女,从小到大见的女人哪怕生孩子前一刻,都还在田间地头干活劳作呢,谁也不会把自己的身孕当回事。所以此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有身孕的人,只一心想着上冰面上试一试,回去后也好同五爷有话说。要知道自从回了公府,五爷便对他冷淡了许多,已有许多日不曾到她屋里来过了。。。。。。
自来女人后宅间的争斗便是这样,表面和风细雨,暗里刀刀见血。这宅门里的阴私又哪里是吕姨娘这样的女人能想到的,或许从她踏进这扇门开始,就有人铺开一张大网等着她了,就算这次不成,那还有下次,下下次,总要见个分晓的。
这也说不上谁对谁错,男人就这一个,宠爱也就那么多,不管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子女,对手总是越少越好的,周宝珍不想多管闲事,可是今天事情到了她眼前,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不管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回过头,对了双福使了个眼色,双福会意,心想还真如世子爷所说,姑娘的心肠软的很。
如今这一出,顺了哥情失嫂意,救了这位吕姨娘,五夫人哪里少不得就要得罪两分了,可眼前到底是两条人命,也由不得人犹豫了。
吕姨娘正提了裙摆,探出一只脚想往那冰面上踏,就见水榭上这面的窗子忽然开了,一个容貌俏丽的丫头在窗子里喝道:“谁在那里?”
吕姨娘一愣,抬起的脚便收了回来,有些疑惑的朝身侧的丫头看了看,她自进府以来,见过的正经主子也没几位,如今不认得周宝珍身边的丫头倒也正常。
吕姨娘身侧的丫头暗自懊恼,知道今天这事怕是不成了,而且没准已经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不然为何这样凑巧,这里姨娘刚要抬脚,那里就有人出声了?
那丫头硬着头皮朝水榭里看了看,见是七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双福,暗呼一声好险,说起这位七姑娘,说起来是府里的小姐,可又不像是府里的小姐,平日里总像是隔着一层,雾里看花般的叫人看不清楚,可却也从未听人说七姑娘主动挑起过什么是非。
“水榭里的是大房七姑娘,以后是要当王妃的。。。。。。”
丫头在吕姨娘耳边耳语了一句,“既然碰上了,姨娘不好不去打声招呼的。。。。。。”
吕姨娘虽说跟着周景和有些日子了,也不算是没见过世面的,可当她真的进了国公府,才发现以前那些世面也算不上什么世面了。她心下暗自庆幸的同时,也对目前的处境惶恐起来。
这位七姑娘她进府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也是听说过的,于是心下不免有了几分好奇,如今听丫头说要过去打声招呼,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吕姨娘一进水榭,就望见端坐在上座嘴角含笑的周宝珍,十三四岁的一个小姑娘,生的雪肤花貌,云髻雾鬟,真真是又精致又娇贵。
吕姨娘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回忆着这几日嬷嬷教的礼仪,尽量优雅的行下礼去,口里说到:“吕氏见过七姑娘。”那口气,仿佛一口气大了,便要吓着眼前的小姑娘。
“姨娘是五叔屋里人,不必多礼。”
果然,人长得好,声音也好听,莺声呖呖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被她说来仿佛也有了几分不同。吕姨娘局促起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唐突了佳人。
周宝珍同她本也没什么可说的,再加上她心里还记挂着自家嫂子和侄子,因此略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吕姨娘站在水榭的门上,看着周宝珍带了七八个丫头离去的背影,心下有些咋舌,因对丫头问到:“这么些人,每日跟着这位七姑娘,可做些什么?”
丫头听她这话说的没见识心下暗笑,不过口里倒是恭敬的答到:“那能呢,这才几个人,因是在自个家里,所以伺候的人才少了,那天姨娘要是有机会见姑娘出门,那才叫排场呢。。。。。。”
上房里,魏绾自太医走后,便羞愧难当的不敢抬头。
柳氏将房里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长媳,第一次在心里疑惑自己当初同魏家结亲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了。
仅仅是因为家中有人纳妾,便可以让她坐卧不安,胡思乱想至此?这可是他们家未来的宗妇,叫她怎么能安心将这个家交到她手里?
“思虑过甚,以至于伤了胎气?”
柳氏一字一顿的将太医的话复述了一般,魏绾更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她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钻了牛角尖了。
“母亲,媳妇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魏绾抬头,看向柳氏,嘴里朝她恳求到。
“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延清啊。。。。。。”
柳氏说过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了,可魏绾却觉得这句话,落到她心上,有千斤重一般。
周宝珍站在门上,听里头母亲同大嫂说话,不过寥寥数语,可母亲口气里的失望,就连站在门外的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明白,为何大嫂那样开朗的一个人,心里却会这般脆弱敏感。女人固然都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有别的女人,可若像大嫂这般,事情恐怕就要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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