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很长却又像是极短,等到太阳从东面宫殿的屋脊之上升起,她听到了纷沓而来的脚步声,很急,一如她此时心跳的鼓点。
院门被人大力推开了,来人进了院子听脚步声人数不少,她听到了盔甲刀剑摩擦的声音。早先她观察过这座宫室占地颇大,可即便这样一间间的搜索过来,很快也就会找到这里了。
借着从雕花窗棂里透进来的光,她看清了自己呆了一夜的屋子,同之前猜测的一样这是一间低阶宫嫔的屋子,陈设很简单不过该有的也都有了。屋子大约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窗前样式古朴的镜台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
她走过去从蒙尘的镜子里隐约看见自己此时的摸样,晨光里镜中的年轻女子云鬓高挽,面色从容目光坚定,她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很好还不算丢脸。
世家女子即便性子平和如她,总还有几分刻进骨血里的骄傲,即使境遇再坏,也不允许自己显得狼狈。
来人不知是敌是友,她藏在袖中的手再次握紧了那把匕首,因为用力手柄上的宝石膈的她手心生疼。
终于门开了,夺目的光线从洞开的门外泼洒进来,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因为逆光她看不清来人,但是很快她听到一个声音高声喊道“王爷,找到王妃了。”
她的心猛的一松,几乎是热泪盈眶,她想表哥来了,是表哥来了。
走廊上脚步声带了几分急切,她心下微微一滞,表哥的性子即便再急也从不会乱了章法,这从他走路就能看出来,从来都是龙行虎步大开大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沉稳坚毅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必然不会这般轻浮急切,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有男子的身影出现在门上,那身形高大修长只是比起表哥要单薄许多,朝阳将他周身镀上了一层玫瑰金色的色彩。男子的身形遮挡住了外头大部分的日光,浓重的光影里周宝珍看见了他微微上翘的嘴角。
怕什么来什么她的心中有瞬间的绝望,下意识的挺直脊背瞪大眼睛看向对方,脸上皆是一片肃穆之色。周宝珍紧紧贴着身后的镜台站着,粉色的唇瓣抿着没有说话,新杏般的眼眸戒备的看着他。
“呵呵”有轻笑声响起,魏王饶有兴致的看着房中的美人,晨光之中她琼玉一般的面庞冷若冰霜,只是到底是豢养波斯猫此刻即便张牙舞爪也难免显出几分外强中干来。
他抬步从门外进来,她的心瞬间缩成一团,透过他身后的屋门,她见到了院子里满是甲胄在身的禁军,她想待会儿若是对方有所冒犯,那她手中的刀是先对准对方还是自己?
好在魏王分寸拿捏的不错,在离她颇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又或者他只是想要逗弄她,就听他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朝她问到“宫宴早已结束,王妃为何还在此处。”
周宝珍咬唇没有说话,说什么呢?说因为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所以你的盟友将我藏在此处?
好在魏王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就见他随意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又四下看了看,很快他的注意力被桌上的食盒吸引,他走过去朝食盒里看了看,哪里有昨晚周宝珍咬过一口却没有吃完的点心。
蒙尘陋室如玉美人,魏王伸手捏起那块点心拿在手里瞧了瞧“玫瑰馅的?”他一挑眉看向窗边的周宝珍似笑非笑“王妃真是个有福气的人。”他在昨晚周宝珍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又往桌上唯一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水,接着让她极度不适的一幕出现了,魏王居然就着那碗凉水将那块玫瑰馅的点心吃了下去。
周宝珍无法形容这一刻自己的感受,她感觉糟透了简直是又害怕又恶心,眼前的男人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行事确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吃完点心魏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雪白的绢帕擦了擦嘴“我母妃身前最爱这个味道。”说着他抬眼看向周宝珍“我外祖父不过是个边地小吏,母亲进宫后即便姿容绝世也没能得几日宠爱,不过几次之后父皇就将她扔到了一边,本王小时候即便想吃这么一块王妃看不上眼的点心都还要看太监的脸色。”
周宝珍观他行事诡谲邪肆,觉得此人心性不同于常人还是不要激怒他的好,当下开口说到“拜高踩低也不独独是在宫里。”
“王妃说的是。”魏王点点头,朝她问到“王妃可知昨夜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你跟淑妃联手逼宫还能有何事,至于成功与否,看魏王如今的模样该是败了的,可若是失败照理魏王现在不是身死就是被擒,又哪里有机会在这里同她说话?只是这样的话她自然不能说出来,当下也只是摇了摇头。
魏王从凳子上起身,他几步来到她身前,周宝珍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抬头朝他说到“有什么话王爷直说便是。”
“不怕告诉王妃,原本昨夜本王是要逼宫的,只是有人抢在了本王前头毒死了父皇,更糟的是现在这个黑锅扣到了本王的头上,不知王妃可知这笔账本王该算在何人头上?”
给皇帝下毒,在宫里除了皇后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能力和机会,她强自镇定下来,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极其凶险,魏王他如今已是困兽,现今这样怕是要拉她陪葬了。
“还请王爷见谅,我一个内宅妇人怕是不能知道这样的事。”
“王妃说的是。”魏王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乎她的答案,他转头朝门外看了看继而说到“都说定南王对王妃爱若珍宝,那么依王妃看来在王爷的心目中,您和江山到底哪个更重一些?”
表哥就在外头,通过魏王的言行周宝珍直接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她心里不是不激动的,她就说嘛就算魏王对她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生死关头这些小情小爱又算得了什么呢,能让魏王在这样的时候还劳心费力的来找她,大约也不过是困兽犹斗妄图增添几分活命的筹码罢了。
她镇定下来看向魏王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孰轻孰重王爷试试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魏王仰头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看向周宝珍眼中带了几分欣赏之意,他靠近她语带暧昧的说到“本王第一次见到王妃就知道你必定是个有趣的人。”
“王爷谬赞。”周宝珍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么就请王妃移步同本王一同去看看吧。”说着他脸色一变,闪身来到周宝珍身后,同时周宝珍觉得眼角寒光一闪很快她脖子上就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她反应过来那是一把匕首。
魏王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到“小王唐突,还请王妃见谅。只是刀剑无眼,王妃千万安分些才好。”
到了此刻周宝珍真是一点也不怕了,首先她确定以及肯定表哥一定在外头,其次她如今是魏王的救命稻草,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自取灭亡的,她镇定的点了点头“诚如王爷所说刀剑无眼,还请王爷手上千万稳当些才好。”
魏王将匕首架在了周宝珍的脖子上,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院门关着院子里的叛军刀剑皆已出鞘,寒光闪闪晃花了周宝珍的眼。
“将门打开”魏王架着周宝珍来到门前,对着守门的叛军吩咐一声。
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透过渐渐扩大的门缝周宝珍一眼便望见了门外一身甲胄的萧绍,在他身后是无数全副武装的弓箭手,显然表哥的人早已将此处围的铁通一般,也难怪魏王无计可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
夫妻两个隔了数仗的距离两两相望,两人半年多未见不想却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一见周宝珍萧绍眉心微动,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她没有受伤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周宝珍冲她笑了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魏王一见门外这阵势神经质的朝萧绍笑了笑,将手中的匕首往下压了压,就听周宝珍轻轻的“嘶”了一声,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细腻的肌肤渗透了出来,见了血的魏王神色兴奋起来。
“定南王本王承认你技高一筹,只是如今王妃在我手上,本王劝你凡事还需三思才好。”
“魏王,放了王妃,本王保你无事。”萧绍倒是颇沉得住气,直言不讳的朝魏王说到。
“口说无凭,叫这些人都退开,本王要一驾马车,还有给我身后这些军士每人一匹快马,待本王出城,自然将王妃毫发无伤的还给你。”魏王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萧绍的话。
“除了王妃,其余的条件本王都可以答应你。”若是让魏王将珍姐儿带走,那么之后就算珍姐儿能活下来她的名节也毁了,这是萧绍绝不能容忍的。说着他也不待魏王反应一抬手他身后的那些弓箭手便开始缓缓地退了开去。
“哈哈哈,定南王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没了王妃我今日哪里还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魏王的神色激动起来手上的力道就失了分寸,鲜血顺着周宝珍的脖子蜿蜒而下,萧绍的眉皱了起来。
周宝珍看着萧绍,从他看似平静的眼眸之中看到了杀意,如果说魏王原本还有一线生机那么现在这个机会已经被他浪费完了。
周宝珍想起之前跟萧绍去打猎,当时同去的还有几个军中的神射手,这些人的目力和臂力过人,能射断数百步之外悬在空中的丝线。她的眼睛微不可查的朝四处看了看,向萧绍投去一个寻问的眼神,在萧绍哪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笑了起来两人十数年的默契,单靠眼神便能交流。
远处有车夫驾着马车缓缓行来,叛军在两人四周围成了一个圈,圈子中间魏王情绪有些激动架着她就要往前走。周宝珍抬头冲萧绍笑了笑,在下台阶时仿佛是不小心又或是力有不支,就听得她一声娇呼“哎呦”身子便矮了下去。 耳边有利刃破空之声传来,箭矢带着疾风擦着她的脸庞射进了身后魏王的胸膛之中。
周宝珍无暇他顾,把眼一闭心一横便顺势向下滚去,寒光闪过萧绍身形暴起转瞬便来到了周宝珍身前一把便将她抱在了怀中。一头撞进了萧绍怀中,周宝珍心跳的很快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欢喜,她想好了这下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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