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襄旋风一样冲出门去,老林蹙眉,从盖尸布前抬头,想喊没来得及把人叫住。
望着那道为伸张正义而充满激情的背影,魏平却缓缓摇头,毕竟花街柳巷每日来往客人众多,江陵又南北通衢,人流极大,生脸更是不少见,还有人专为楚女慕名而来,如果没有更加精确的线索,恐怕不好查。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恨不得凶手生了六根指头,少只眼睛缺个胳膊,再不济脸上长颗拇指大的痦子,至少一眼过去,有印象深刻的记忆点。
他忍不住重重叹气。
一双手探过来,勾住魏平的肩膀,宁峦山拖着他往外走,宽慰道:“也别悲观,凶手那边没有眉目,不代表被害人没有,为何挑中花楼姑娘,本身就是值得探究的问题,如果是寻仇,说明他仇恨一类人,若不是,那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两位死者年龄倒是相仿,都是十七八岁,但花楼里的姑娘大多是这个年纪,分不出差别,至于其他……”魏平顿了顿,又开始翻册子,他办事周到,习惯于提前把能考虑到的要点都记录下来,以便查阅。
“籍贯不同,性情也不同,一个如水一个如火,甚至我连妆容和穿衣的偏好也仔细打听过,没有特别之处。最重要的是,第一位死者,小盈,根本不是红信坊的人,而是隔壁玉竹楼……”
话没说完,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迈过门槛的宁峦山悚然一惊,一把将魏平推开。
白烟在两人眼前炸开,魏平不明所以,向后磕在门板上:“这,这是什么?”
“老夫新配置的香香粉,专除尸臭,”老林抱着个布袋子,一脸心疼,“你俩躲什么,可惜了老夫的宝贝,人家楼里的姑娘还知道姐妹情深互相分享好东西,老头我要不是把你们俩个小兔崽子当亲儿子疼,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宁峦山脱口道:“你不知道魏平对柑橘过敏,等等,刚你才说什么?”
“……香香粉?”老林一噎。
“不,是分享。”宁峦山抬起头,望着魏平。
对方立刻反应过来:“我去查查她俩有没有私交。”随后提腿往前走。
老林忙不迭拦了过来:“你们这样是查不到的,两个臭东西,是个正常人见着你俩三丈外就要捂着鼻子跑了!老子放过话哈,验尸的地方,老子说了算,香香粉就算了,醋总行吧,魏平你个晋阳人,别跟我说醋也吃不得……”
两人被老林按着,从泼过醋的炭火上跨过,反复洗了十次手,这才放出去自由活动。
一出门,随即分头。
宁峦山留在红信坊,挑了张桌子坐下来,而魏平则往玉竹楼去。
大堂里摆了个华丽的台子,夜晚会有姑娘献唱弄舞,以供楼上楼下的客人观赏。/
宁峦山闭上眼,结合魏平提供的信息,开始在脑袋里复盘凶手可能的行动轨迹。这条街不同于其他地方,号称江陵的不夜之地,即便子时,未眠人依旧不少,要避开耳目,自然不能堂而皇之进屋,提前藏匿和从窗户翻入可能更大……
这时,一杯热茶搁被轻轻搁了下来,宁峦山霍然睁眼。
“大人请用。”
跟前站着的是那个梳着双环髻的姑娘。
“你叫真珠?”
“是。”
宁峦山的食指在桌上点了点:“问你个问题,清秋姑娘和玉竹楼的小盈姑娘,有交情么?”
“奴不知晓,奴也是最近才被卖来服侍,如果大人您指的认识,那……那应该是,因为听说有些大人们,并不喜欢这等腌臜之地,从不踏足风尘,但又好美人,于是逢春便爱携妓出游,而且那些文人公子,素来最好雅集,没准……”
“我明白了,谢谢。”
真珠胆子很小,不擅长同人说话,谈话间始终埋首,像小动物缩成一团,听见“谢谢”两个字,却忽然双肩一抖,受了刺激似的,手肘撑着桌案向他倾身:“大,大人,清秋姊姊好端端的为何会被人杀害,那奴,奴会不会死?奴不想死,奴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奴死了,他们都要饿肚子……”
宁峦山动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在没确定具体的关系之前,原则上任何同清秋与小盈有关的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真珠异常激动:“清秋姊姊是孙妈妈的摇钱树,她死了还有人报案,可奴命贱,死了根本无人替奴伸张,就像那个小盈,奴听,听人私下说,说她性子烈,得罪了不少客人,这几月十分惨淡,以至于都臭了,才被人发现!”
“小山爷,请您,请您一定要抓到凶手!”她一个劲砰砰磕头。
魏平从玉竹楼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大为震惊:“你果然还是比华襄有办法。”
真珠听见声音,提着裙子红着脸跑了,魏平在他对面坐下来,交代调查的结果。
和宁峦山问到的差不多,都说是在出游时见过面,那次出游倒是打听得清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这事发生在一年前,这些人要么已离开江陵,留下的也多是本地不会武功的风雅客。
此外,小盈因为脾气烈,不是什么客都接,得罪了不少人,倒是和真珠说的大差不差。
调查陷入僵局。
不久后,华襄带着人回来,累得挂在楼梯上:“我们分了工,我负责查红信坊附近的人,没什么收获,不过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清秋想要赎身,不过孙妈妈不让。难不成是老鸨干的,贼喊捉贼?”
魏平摇头:“那她杀小盈做什么?”
“因为清秋把这事告诉了小盈?小盈帮她逃跑?又或者被小盈撞破她对付清秋,所以买凶杀人?”
宁峦山否定道:“顺序不对,那应该是先杀清秋,再杀小盈,或者两人一起;如果真是事前撞见,死亡的地点就不会是自己房间,而应该是红信坊,我想孙妈妈再蠢,也不会在别人的地盘上去商量怎么杀人吧?”
华襄嘟囔着:“这也不对,那也不是……不过这种地方虽然鱼龙混杂,消息倒是灵通,我听说有的人还会借口玩女人过来打听消息或者谈事情,甚至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宁峦山忽然深深地盯了他一眼。
华襄恐惧:“难道我又说错了?”
宁峦山却摇头,什么也没说。
这时候,有一道声音插过来:“应该不是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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