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公子哥大怒,其后的骑士跟了上来,在他耳边低语:“那不是大殿下吗?难道他也是来拜会……”
——大哥他什么都要抢,什么都敢抢!
那公子哥顿时绞紧手里的鞭子。
他们说的鲜卑话,并未完全避开旁人,被少年听了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因为耽搁,他如今想走已经迟了,顺势躲过必死一击的女孩回头,拉住他的手往酒幌下躲了躲,忽然深吸了口气,快速奔跑起来:
“我有办法了!”
所谓办法,就是祸水东引,引他们兄弟阋墙。
少年心烦气躁,悄无声息甩开她的手,怕被她发现自己偷走红宝石,便引她分头行动,而自己则没有按照约定汇合,反而闪入另一条巷子。
结果他还没逃远,巷口忽然又转过来一个人,一个白眉白须的老人,其目光阴狠如狼,正在缠裹左手的缑带,他的小拇指似乎断了一截。
少年倒抽了一口气,只能自认倒霉地扭头。
结果转瞬,那丫头又从前方跑过去,看见他立马倒了回来,他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与之碰面。女孩没有多想,伸出手拉住他,叮嘱道:“别跑错路!”
少年低头看着她的手心,过了一会,才反手握住。
那双手很热,就跟她傻气的行为,和燃烧的理想一样炽热,像永不坠落的太阳,许多年后他依然忘不了。
可太阳,早已熄灭。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两人靠在一起喘息,女孩盯着他的脸,他立马紧张起来,拨了拨乱发,想要遮挡,心里揣测着:她,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又认出了什么……
于是,他干脆直白地挑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照!”他拉开袖子,露出奴印:“我和你在一趟囚车上,你还记得我?我从沙子里爬出来,以为所有人都死了,天呐,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刚才都不敢相信!”
女孩傻笑,过了会,别开眼:“你的脸有些脏。”
他回答:“就这样吧,太好看会惹来是非。”
想到刚才长街上那一幕幕,女孩缩在墙脚下,头痛欲裂,她不敢闭眼,不敢多想,只能拼命转移注意力,否则那些死去的人,那些可怕的事情又会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你……”少年凑近了些。
“我没事。”她白着嘴唇,话锋一转:“刚才,刚才那个人是谁?”
“骑在马上的?拓跋绍,魏国皇帝的次子。”末了,他还补了一句:“我能听懂鲜卑话,我刚才听他的武士唤他二殿下,别的我也不清楚,看来魏国这两年在北方很嚣张啊!”/apk/
她却兀自呢喃:“姓拓跋啊,那岂不是……”
那时魏国的主君还是拓跋珪,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拓跋珪的生母献明皇后有一个妹妹,拓跋珪娶了自己的姨母,生下了拓跋绍。
苻坚攻打拓跋家,拓跋珪亡国后又复国,她那便宜师父公羊月的养母定襄公主有从龙之功,和拓跋珪生母献明皇后关系好,定襄公主很属意拓跋绍,于是嘱托公羊月授以剑术。
但拓跋绍生性残忍,暴虐无度,性格令人不喜,公羊月觉得这样的人若是再配上武功,更为祸患,便回绝了定襄公主,但拓跋绍本事平平,见几次三番她的姑奶奶都不给引荐,则自己偷偷跑来找公羊月。
幸好这个差点踏死她的人没有成为她的师兄。
她又问了一嘴:“那那个坐在酒肆里的人呢?”
阿照想了想,说:“我听他们称呼其为大殿下,拓跋绍好像叫他……叫他拓跋嗣。”
她又低下头,将眉头皱成了川字:“也姓拓跋,那……究竟是哪个拓跋呢?哎呀,为什么我偏偏对这个不了解,早知道当初就多看……”
阿照纳罕:“不了解什么?”
她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居然是皇子啊,那应该很厉害吧,我们以后还是躲着点,不要招惹为好。”毕竟她在妓院老鸨手下都得吃大亏,何况是这些权势滔天的人。
阿照忽然一把拉住她:“你说的是汉话,你是个南人?”
她没吭声。
阿照十分笃定,她讲的就是吴侬软语,而他从前在江左生活过,恰好听得懂,不过看她支支吾吾,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便也没再追问,还是逃命为上。
两人相互搀扶,逃到了城外的一处农家小院,偏巧院子的主人正在解牛,给她吓得不清,这几个月好不容易抛却的经历,又猝不及防地从脑海里挤出来,她当即扶着石头墙干呕,脸色青得像中毒。
阿照伸手去替她顺气。
她狼狈地回头,不可控制地颤抖,阿照忽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一边拍打着她的背,一边温柔地安慰。他垂下眸子,想起从前的自己,脸上表情很复杂——
“爹!娘!”
那个时候,他也不停颤抖,多希望有人能抱自己一下。
不过眼下他抱住这个小丫头,仿佛就像抱住了从前的自己,哪怕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抽身离开,却始终没有松手,即便呕吐物沾湿了衣服,也依然没有把人推开。
阳光洒落在肩头,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不再是一个人于苦海挣扎,她把脸埋在阿照的胸口,用力地回抱着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悲伤犹如开闸的水,倾泻而出:“……谢谢你,幸好我还有你,我还有你。”
记住地址:新文院小说 xwy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