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她一巴掌把他推开:“无时无刻不在孔雀开屏。”
后院的叫声渐歇,不久,熊大娘提着一只猪前腿出来,开始套车装车,熊屠户和那几个小子们忙着杀下一家的货,宁峦山挤进去帮忙搬运。
荆白雀站不住,也想来搭把手,宁峦山将她堵住:“你洁癖还是算了,建议把柔弱一装到底,没准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毛驴驾着板车,宁峦山和荆白雀一左一右跳上车板,和熊大娘有说有笑往永平里去。
期间路过邸店,碰上于厨子站在门口和客人理论,熊大娘看了两眼,没打算管闲事,结果偏巧听见那行客嚷嚷:“你们用的什么瘟猪肉,难吃至极!”
远近谁都知道,这邸店用的肉都是他们熊氏屠行的,这于厨子又默不作声没解释,熊大娘肚子里窝气,把缰绳一扔,坐在板车上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咱的肉都是新鲜的,有病的猪绝不卖!”
那客人被呛得语塞,冲着他们板车指指点点。
荆白雀适时拉开上头的布。
“刚才杀的,你自己看看,好生看看,别空口无凭污蔑人!”
那书生只是图便宜,在邸店歇一宿,哪里说得过这些坊间的人,急得面红耳赤,改口道:“好,好好好,肉是好肉,那就是手艺的问题,酸了的包子还拿出来卖,算在下倒霉!”
他恶狠狠瞪了几人两眼,拂袖而去:“人多了不起啊,你们欺人太甚,报应不爽,走着瞧!”
等那书生走没了影,附近看热闹的邻里也散了场,于厨子打着哈欠往回走,被熊大娘狠狠抽了一膀子,脸色发紫道:“你,你你你做甚?”
“俺做甚?”熊大娘伸腿,还想再踹他两脚:“于大海,你他娘的是个什么吝啬鬼俺不知道,你都多久没上我们这儿拿肉了,都跟你说了,别跟你们家掌柜的学,做生意有你们这样做的吗,客人再少生意再不好也不能拿陈肉馊菜来充数!”
青天白日下,被戳脊梁骨的于厨子臊得慌,咋乎地喊:“哎呀,哎呀你小声点!”
“俺小声,俺可告诉你,你们名声臭俺不管,可别坏俺家屠行的口碑!”
“泼妇!”于厨子骂骂咧咧。
熊大娘本来已经准备上驴车,听见话火气又上来,要往下跳,全靠宁峦山给拉住。
眼看送货的时辰要到了,她不情愿拉上缰绳:“俺就是气不过,咱卖了几十年肉,从没人说不好,这死相居然还敢把我们盘下水,再让俺逮着,叫上老熊叫他好看!”
宁峦山又附和两声,给她顺顺气。
昨夜下过暴风雪,今日出了太阳,雪化了一尺,冻得人走不动道。街上人烟稀少,繁华的长安好似还没有睡醒。
驾车的熊大娘把铺子生意看得很重,一路生闷气,不说话。
荆白雀本就少言,宁峦山给车颠得,抄着手打起盹来。
他眼睛一闭,荆白雀反倒把偏向一边的脸扭了回来,目光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描摹,几次欲言又止。
他那时说:“阿雀,你可以站在原地,我来向你靠近,一步,一步又一步,我给你挑的自由,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拒绝,不必有任何负担。”
“……都是我自愿的。”
自愿……
刚才在屠行,虽然揶揄他孔雀开屏,但谁又能抗拒那样一颗干净的纯粹的炽热的心,这样的乱世,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却还有人勇敢的张开双臂想要不计代价地拥抱你,就算是顽石也会柔化吧。
她承认她刚才眼底带笑,心底也是笑着的。
那不如自己,自己也试着跨出那一步,就放肆一次,任性一次,不计代价也拥抱他一次?
如果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一定是糟糕的呢!
孤独漂泊太久,远洋的浪花也想停泊归港。
可是……
她下意识握紧膝上的拳头。
过去的人和事又漫上心头,并没有被彻底放下,而未来就像这条通往永平里的路,她不知道永平里在哪里,也不知道那里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还要多久。
但……
“喂,你没有在闭目养神吧,要是无趣,不如我给你讲个笑话?”宁峦山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他没有睁眼,却好像看破了她所有的小心思和动作。
阳光刺透厚重的雪云白雾,长安街瞬间明亮。
大娘不知何时已经消气,便接着话说:“好啊,宁公子是个妙人,说话最是有趣,不如你详细说说那个什么母猪的产后护理?”
荆白雀忍俊不禁。
前途虽然未知,但有人作伴,似乎也没什么孤独害怕。
她闭眼,又猛然睁眼,终于向宁峦山伸出了手,却在碰到他冰凉指尖的一瞬,驴车停住,熊大娘跳下车,走到他俩中间,开始搬货:“大户人家规矩多,你们在这里等俺。”
荆白雀手指一蜷,顺势撑在板车扶栏上一握,宁峦山与她背对而坐,遗憾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叩门后,朱门粉宅里走出几个壮硕的家丁,帮着熊大娘把猪肉牛羊往后厨搬,熊大娘其实并不需要进门,这些大户买肉都是先交订金,之后会有账房先生来结,但她还是随意抓了一提肉,跟他们的管事一边热络地唠嗑,一边往里面挤。
城里屠户不只他们一家,这样稳赚不赔的生意谁都想做,人家这是去联络联络感情。
二人便守着板车等。
朱门訇然阖上,差点就能被主动拉手的宁峦山,正自怜自艾,忽见她指骨叩了叩扶手,语气急切:“快下车!”
宁峦山站起身顺着她的目光张望。
“……我好像看到了三娘。”荆白雀默了一瞬,就见一双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宁峦山趁她发怔,主动紧紧扣住她的手指。
荆白雀默许了他的行为,拉着他朝另一个方向包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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