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目上记得倒是挺工整，一条条清晰可辨。但工整不代表正确，檀容很快就发现这里面的内容有很多是重复的。
比如买格子布三尺，上面如实记录，下面以购买鞋面为由单列出一笔。而实际上这种格子布就是用来做冬鞋的。
再往下又有其他名目申请银钱买了同样的东西，像这样的情况还有好几处，根本就是巧立名目，借此多要钱。
檀容在苏家时，曾经整理过一阵账目，所以大多数她都能看得懂。苏婉欣当初还待嫁闺中，苏母为了锻炼女儿掌家能力，让她处理不少家中账目。
苏婉欣嫌弃麻烦，便将这些东西扔给檀容，因此她接触了不少。
“霖三奶奶，您以前在娘家没有管过下人吗？”檀容忍不住问道。
鲁氏叹了口气，手里紧紧抓着绣帕：“我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弟妹，素日里父母并不怎么特别注意，倒也过得顺遂，什么也不用管。”
檀容听明白了，鲁氏在娘家的一众兄弟姐妹里并不受宠，所以并未特意培养过，性格估计也是长期冷落下变得过于老实平庸。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眼前这笔烂账该怎么收拾。
光采买布料这件事，就分出来专门买缎面的，买绒面的，买格子布，买杂布……每一样都有一个负责的，无形中增添了许多人手。
而这些人手又都编出新花样来领取银钱，每一个又都贪出钱来塞自己腰包。
这帐可不就越清楚越混沌。
檀容指着名册说：“霖三奶奶，这些都是重复或者多余的，完全可以集中起来。”
“我倒也并非不清楚，可我面上说着，她们却是不听。”
“您是怎么说的？”
鲁氏开始有些羞怯，但想想眼下已经没法子，要是闹到婆母跟前就全完了。于是她将自己之前对那些下人所说的复述一遍。
“这怕是不需要那么多，不如归拢到一处吧，你们也省力气些。”
听完鲁氏所言，檀容真想扶额叹气，但终究鲁氏是三房夫人，还是要面子的。她只好委婉地表达：“霖三奶奶，你这说得太含糊太软，她们不会听的。”
“好妹妹，你看要怎么做？尽管说就是，这时候不拘着什么身份，我也不是事后算账的人，你不必担心。”
鲁氏已经想好了，只要檀容能帮她这次忙，就算有些逾越之举，她也不会计较，更不会秋后算账。
檀容见这三奶奶是真心着急，也就放开胆子说：“您是主子，当个宽厚的主子固然好，但也得奖罚分明，该严厉的时候得严厉，现在这种时候就不能用商量的口吻。”
她说着说着就发现鲁氏拿过本子跟毛笔，竟然记录她说的话。
这让檀容有些心慌，该不会留下什么话柄，让人觉得她给三奶奶出坏主意吧？
念头一闪而过，她想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心一横继续！
鲁氏虚心请教：“那我该怎么说？”
“三奶奶你得立规矩，比如这采买的银两是多少就多少，上下有个浮动可以，但必须有范围限制。再来这些名目都是重复的，为的就是多要钱……”
檀容将名册是记录的那些一一指出来，用墨笔勾出来，鲁氏倒也不傻，她只是没经历过，现在见到檀容细细一讲，也琢磨出来几分。
“哎呀，你这么一讲，我好像明白过来一些，之前我就奇怪往年没见用到这么多人，怎么这次这么多，还以为是她们干活积极呢！”
“之前都是王妃处理，那些奴才再怎么胆大也不敢闹的，这次换成霖三奶奶，她们就觉得好拿捏，有机会……啊，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一时说得兴起，檀容发觉自己没给鲁氏留面子，赶紧闭了嘴。
鲁氏苦笑，本就不出众的样貌更添愁色：“你不必这么遮掩，这些年在王府没少被人背地里叫木头夫人，婆母也不怎么待见我，若不然为何不找几个得力的帮手助我？”
檀容有些不赞同，看见私下也没旁人，说出心里话：“霖三奶奶，您的出身比我这样的妾室奴婢强多了，即便有些缘由没被重视，其实要想学也比常人条件好，与其等着别人救，不如靠自己啊。”
鲁氏一愣，她刚才伤心得眼泪都要溢出来，现在被檀容一说，泪光生生憋在眼眶里。
“靠自己？可生为弱女子怎么靠自己？嫁人前听父兄的，嫁人后要听丈夫，听公婆的。”
檀容本来说完心里话就有点懊恼，这种想法很容易被指责为不安分，不守妇道，她可不想在王府里闹得太离经叛道。
于是她见鲁氏这样说，立即转变话锋：“三奶奶说得对，这万事由不得自己，不过这账目还是可以理顺的……”
她将可疑的点全部挑出来，如何处理也说得明明白白。
鲁氏在旁连连点头：“我找你真找对了，之后我就照你说得做。”
“霖三奶奶，说再多，您该硬气的得硬气起来，这只有您自己办得到，然后再按照安排好的推行，错处漏洞都会纠正，填补上的。”
檀容说完这些就想告辞离开，没成想鲁氏一把握住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能不能陪陪我？不然我怕待会儿不自觉就漏气了。”
“这……”
“你是不是怕我出卖你？放心，既然是我主动找你，不管谁说什么，我都不会把你讲出去。”
“不是，三奶奶多心了，是您训诫下人，我跟在旁边不合适吧？”
檀容怎么想怎么奇怪，她只是世子爷的姨娘，跟着三房夫人去训诫下人。知道的明白她是帮三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舔着脸要插手管家之事。
这闹不好传到韩王妃耳中，事情就不好说了。/
鲁氏到底也不是三岁小孩，见檀容执意不肯，转念一想，明白过来。
“我当是什么原因，好妹妹，你不就是担心师出无名吗？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鲁氏转身就走，这时候她脚步如飞，檀容根本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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