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汉都亚一年也就来奥城一两次。如萌萌猜的差不多,他正是为他的信仰宗教而来。
每年七月,正是佛教的斋月。在这段时间,僧侣们必须在寺庙里待上三个月,不能出外化缘。同时,民间也会禁止结婚和搬家。还会举行隆重的“太子会”,将小孩子们打扮成“太子”,送进佛门修行。
若是萌萌再早两天前来,就能看到隆重热闹的太子会了。
因为僧侣们不能出门化缘,信奉佛主的普通民众们就会到寺庙施斋,给僧侣们送食物、衣物、蜡烛以及各种日用品,故斋月在民俗里又叫“守夏节”。
汉都亚其实早就到了奥城,按他的习惯要斋戒一个月。同时,也会备上不菲的贡奉送到寺庙里。而奥城的圣地,是除了寺庙之外,第二个接纳所有信仰者参拜、祈福、惭悔和贡奉的地方。汉都亚前些日子已经给城中的寺庙献了不少供奉,今日便是来专门参拜圣地的。
会碰上帝后一家,对汉都亚来说也并非完全是意外的巧合。
他先行一步,在前方悄悄观察着皇帝一家的情况。当看到何思蕊对那个模样同她年轻时十分相似的女子呵护备质时,心中不免冷笑。
之前他离开何宅时,问过何蕴松皇帝一家来了几人,若是真正的一家团聚,自然应该是四人。何蕴松却说不是,分明就是在跟他打马虎眼儿。
其实,也不能说何蕴松忽悠了老议员,在他看来,萌萌肚子里怀着的也有亚特皇族的血脉,算上她和孩子,当然不是“四个”,而应该是七个了。
当然,汉都亚很快发现,那个漂亮得很可爱的女子竟然都挺上了一个大肚子,时刻护在女子身边的男子虽然在全程里言行十分低调,但那种强大的存在感和卓尔不凡的气质,让人根本无法忽略他。就连奥伦和何灿这两个混小子似乎也十分忌惮他。
稍后,随扈才告诉他,那个男人正是全球排名前三甲的亚洲金融巨鳄——慈森集团的第一创始人,厉锦琛。华夏帝国元首的第一幕僚厉秘书长的独子,母亲还是亚洲第一时尚W&L集团的女董事长卫丝颖。其爷爷和外公,均是华夏帝国开国功勋,背后的庞大家族势力,绝对不容小窥。然而,其本人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所以嘛,在如此丰厚的夫家力量下,汉都亚看着萌萌姑娘的眼神儿就变了几变。
“我没听说,慈森的创始人已经结婚了?”
随扈想答话,却被一个年轻男子抢了白,“是的。厉锦琛并未结婚,只是之前有对外公布已经订婚,正是与那位……姚小姐。”
萌萌还没有认祖归宗,这样称呼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之前他们闹了分手。不知怎么的,现在又……”
汉都亚的神色明显冷了下去,眼中迸出十足的不屑,“不过是个山野乡村里长大的野丫头,没教养,更不知廉耻。为了巴上有钱有势的男人,连未婚生子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跟她那个母亲,倒是物以类聚,一丘之貉!”
这可算是相当刻薄侮辱的话了,旁人都听得表情大变,因为老议员本信佛教,年纪已经高,再不过几年就要辞别官场退下来了,心态气度向来平和,但今日却语出尖锐,这情形就让人很是惊诧了。
随后,汉都亚又看到,年轻的男士们全围着萌萌,萌萌对于这种众星拱月的情形早就习惯了,自然应对得十分应手,嬉笑打闹,妙语如珠,很有一种左右逢缘的风流娇媚。偏偏,在汉都亚那传统的观念里,未出闺的女孩子就应该文文静静,在男子面前也不该直视其眼眸,更遑论像萌萌这样大声交谈,直抒胸意,更引领了整个交流气氛,把男人都压矮了一等。简直就是伤风败俗,不堪入目,丧尽女德……必须回炉重造,得,都不定救得回来。
在尊奉孔儒之道的地方,越是传统守旧,越是男权主义严重,对于女子的要求越是严苛而逼仄。
年轻男人听得汉都亚如此愤愤评价,眼底划过一抹畅意,继续道,“奥伦少爷也说过,他之所以会被赶出华夏帝国,也全是拜这女子所赐。而且,听说他们当时在学校的时候,这女子就跟数个华夏的名门公子有染,男女关系十分不堪,还陷害同班女同学,迫得别人背景离乡。更兼……”
这声音突然压低时,汉都亚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阿里!”口气十分森严。
阿里心头一凛,慑于其眼中的洞悉之色,可心里却压不住之前被厉锦琛修理的怒火,存了心地要抹黑萌萌,“老议长,我并不想抹黑她。这都是事实,要是你愿派人到帝都大学查查就知道了。姚萌萌这个女人,在学校里可是大大的名人。甚至还有女学生因为她,被逼得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
要真是如此,这女子就不仅失仪,更是无德。根本不配为他亚特帝国的第一公主!就算是百年来第一位黄金血公主,也不行!
……
如此,当萌萌失手把竹筒里唬人的花蛇挥到汉都亚脸上时,他别提有多气愤了。
竟敢冒犯到他头上来了,简直不知所谓啊!
“老议长,对不起,刚才我表妹不是故意的,只是奥伦太调皮了。”何灿一面道歉,一边就把罪责全推掉了,回头就叫,“奥伦,你阿公来了,还不过来问好!”
奥伦埋着脑袋,根本不回应
埋着脑袋,根本不回应,更往后躲去,就想直接溜号儿的模样。可惜这螳螂捕蝉,后有黄雀呢!亚德尼斯一把拎住奥伦的后领子,就将人拖了过来。
哼,这臭小子拖着他的宝贝妹妹闯了祸,若不出去顶罪的话,汉都亚的火头儿一定会往他们家希希头上烧,可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可怜奥伦挣扎了半晌,还是被扔了到了汉都亚面前,耸拉着脑袋,根本看也不敢看老人的表情,没声没气儿地叫了一声“阿公”。
“没出息的东西!你一天到晚不好好跟着你爸、你叔叔学做事儿,就躲这儿搞七捻三,都是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女人,简直不成体统!”
汉都亚骂的当然是亚特语,萌萌是听不懂,但是那疾颜厉色的表情让她很担心,直觉自己刚才也有错,现在害奥伦一个人吃排头就有些过意不去,忙上前帮忙道歉。她用的自然是通用的英文,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讨好和息事宁人。
“哼,养不教,父母过。我教训我家的仔儿,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儿。你都挺着个大肚子了,还当众跟这些年轻男子打情骂俏,简直不知所谓,伤风败俗。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求情,回去让你的父母过来道歉。”
话落,周人都是惊讶无语。
的确,在亚特,若是子女犯了大过错,父母也是要跟着一起去道歉的。要真发生这种事儿,也是相当丢脸的事儿了。
萌萌惊得小嘴儿微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想不通,自己明明是好意道歉,为什么这个小老头儿如此刻薄,侮辱责骂她就罢了,还要连带她的父母也侮辱上了?!且斥责她的原因,是她和表哥、老同学吹牛聊天太热情了?!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哪!
萌萌当然没觉得被长辈这样教训,是件丢脸的事儿。要是做成寻常马族姑娘,怕早就被骂哭回家,大小门不出地面壁思过了。萌萌当然没这么柔弱,立即皱起眉头,辩驳,“老先生,我没有得罪你吧?”
“哼!”汉都亚侧过脸冷冷一哼,一副十足“我看不上你”的表情。
奥伦见状,也不躲了,急忙要给两人打圆场。在这世上,他最怕的人除了叔叔洪绅,就是这位老阿公了。汉都亚是洪绅的亲外公,他是万万也不能怠慢了这位曾祖辈的马族长老。
可是萌萌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只觉得眼前这小老头儿实在是太不讲理。赤道民族易衰老,这老头看着六七十的样子,估计也不过五十开外吧!他的皮肤没有旁边的那些随从黑亮,要显得浅白一些,穿着一袭俗家白服,腰上素着华贵的腰带,显然该是经常待在屋子里,喜欢手掌大权玩阴谋耍手段的贵族。他脖子上挂着一串上好的香檀木佛珠,若是不说话还有几分庄严宝相,可这会儿对自己如此恶言相向……简直就是阎罗恶脸嘛!
“虽然我是晚辈,不过对于完全不相识而无意冒犯的人,身为佛家弟子的人不都该心怀宽广,有容人过失之雅量吗?”
汉都亚闻言,面上的冷屑鄙薄便有了些微变化。
萌萌的大眼睛里闪过精明的光,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她佯似没看到老人的表情微变,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那态度、表情看起来都十分恭敬,也很到位,“老先生,我的确无心冒犯,刚才是我不对,我跟您说对不起,也用本地的礼仪向您诚心的道歉,希望您能接受。”
注意,这可不是问句或请示。
汉都亚冷冷地看了萌萌一眼,“我是不会接受的!”
哼,一个小丫头片子,以为几句巧舌如簧,就能说服他吗?简直痴人说笑了。
萌萌早料到会如此,又道,“嗯,我明白了。不过,我家里奶奶也是信佛的,她常教导我们,施恩不求报,施礼不需回,这都是佛主慈悲大度为怀。教导我们,不用跟小心眼儿的人,斤斤计较,坏了佛心。”
左右萌萌是抓准了汉都亚的守教信仰来嘲弄他此时的小人行迳,这话一出,周人都微微骚动起来。
汉都亚禁不住要斥骂,“你这个小丫……”
哪料萌萌突然又行了个佛礼,口中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老先生,今天您应该是来参加斋月节,为自己信仰的佛主献上祭礼,表达自己虔诚的心意。不知道,您对于这句禅诗,有什么样的见解呢?”
这首诗是佛教里十分有名,本来指的是一种出世的态度,心中无物,自然无欲不受诱惑。萌萌此时念出来,更是嘲讽了汉都亚来斋月明明是为了修身养性,却偏偏要当众为难她一个根本不信佛教的小丫头,完全没有佛教陡的宽宏大量之心,还跑来献什么祭礼,不过是为了做做表面功夫,沽名钓誉罢了。
这下,可真把汉都亚给气到了。
“小丫头,我吃的海盐都比你吃的米多。你还有礼来嘲讽我了?你们失礼在前,我不跟你们计较,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萌萌却是心如明镜,索性也不想虚与伪蛇,“我已经道过歉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自己做错的事我自己负责,不需要父母出面。您那种无礼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至于这歉意,我是诚心实意,您若实在不能接受,那就算了吧!”
说完,一甩小手,转身投入厉锦琛的怀抱。厉锦琛给她送上一杯新鲜果奶,她抱着喝得很是畅快。
那当然,顶着个大太阳说了这么久的话,不口渴才怪呢!
何灿看得有些傻眼儿,他一直想插话打圆场的,没想到小表妹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一来就把老议给噎住了。
奥伦本来很担心,但见萌萌竟然就这么把老阿公的面子给驳了,还用老阿公最尊崇的佛教道义反将了一军,实在是……多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哪!这丫头竟然对佛教还有研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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