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欲前往琼州立足,以便休养生息,训练军队,但是否知道琼州情形如何?”君臣两人互表心迹,激动之后,应节严开始考虑王爷的计划。他清楚这不是简单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此后几年,十几年的发展,甚至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问题,若是如今一旦失策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他必须问明白。
“先生,我了解一些,知道那里瘴疫肆虐,乃是荒蛮贫苦之地,世人皆畏之,具体却不甚了了,还请先生指教。”赵昺说道,他此刻对琼州的了解只是史书所载,及府中各人口中所言,但更多的只是传闻,真正去过那里的人并没有几个,而曾涉足于琼州的庄世林也只限于神应港左近,并没有深入腹地,当然也无法全面的了解琼州财政、民情和军事部署。
“殿下此举虽大胆,却是莽撞了。”应节严暗叹口气,自己这个弟子连琼州的状况都不了解,就要贸然前往,直接后果就是因为对困难估计不足而措手不及,导致难以立足。
“先生,我明白琼州之行定是困难重重,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实力太弱根本无法与敌军匹敌,而朝廷又不肯接受我的建议,也只能冒险一试了。”赵昺有些无奈地说道。
“殿下,据我所知琼州因远在海外,用兵困难,自太祖以来采取‘因俗制之’的羁縻之策,以致土官坐大不知天威,政令难以通达,使得盗匪横行山海之中,百姓不得教化,民生困苦!”应节严明白殿下确实不清楚情况,便尽自己所知娓娓道来……
宋朝建立以后,太祖赵匡胤开宝四年平定南汉以后,将全岛统属于琼州,设置经略安抚使掌握海南全岛的兵政,却不设路级的行政机构,而将全岛辖属于广南西路,并派驻了军队。但是官府衙门的运作实效是很值得商榷的,派往岛上的官员多是贬嫡的官员,其中虽不乏名臣,可多数人还是混日子的。
岛上的原住民由统称为‘俚族’的少数民族和秦汉之后各代迁徙的汉族居民,至本朝逐步形成汉族居民在沿海平原地带,俚族在岛内山林的局面,出于统治的需要,又任用大批土官管理地方,帮助官府弹压和抚谕黎人,守御隘口,传达政令。但由于海南当时落后的交通条件及各地区发展不平衡的局面,这种管理体制难以为继。
在土官势大的处境之下,宋王朝的官员当时海南虽有琼崖儋万四州都巡检之设置,也拥有禁军六百人、厢军一百八十人的兵额,但成分复杂,有以发配罪人组成的土军,有以黎人组成的黎兵,有以疍民组成的疍兵。可实际上全岛既无常驻之官军,也无长驻之武将。为了维持稳定,军队将领甚至不惜以钱财收买官兵上岛和巨资贿赂土官,根本不敢深入腹地。而近年来局面更加恶化,岛内完全不由官府控制,各衙门之间互通声息只有依靠海路。
隋唐以后,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兴旺,大量丝绸、瓷器、茶叶、糖、五金等出口货物和香料、药材、宝石等进口货物都从在这条航道上经过,海南因此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补给之地。海上贸易的繁荣便催生了以劫掠商船的海盗,许多人竟因此成为当地豪族。
现在武略不竞,盘踞崖州临川巨魁陈明甫、陈公发,自驾双龙头大船,号称“三巴陈大王”,占据鹿回头要塞,拥有临川五十余村税户,经常“鲸吞舞,出没海岸,敢于剽灭朝廷之舶货”。海盗猖獗,使得出海的商船能得以安全回返的无几,诸司泊务成了摆设,根本收不上来税银。沿海的居民无以安宁,生产无法进行……
赵昺边听边暗自叹气,自己对困难的估计还是不足啊!现状琼州虽然还在大宋皇统之下,可实际上朝廷说了算的地方只有沿海几个州县治所,其它地方有的是土官说了算,再有就是被海盗占据,被生俚统治的地带更是谁也管不了,岛上实际上已经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且岛上几乎没有正规军,只有些土官治下的俚兵和由疍民组成的运输队负责从内地向岛上转运粮食,可以说根本没有可用之兵。而应节严接下来的话更让赵昺心哇凉哇凉的……
琼州在秦汉之前,原住民的生产方式是以原始的渔猎、采摘为主。而后上岛的汉民带来了先进农业生产工具和技术,但规模很小,只限于沿海平原一小部分地区,根本无法满足需求。这种状况直到本朝引进占城稻后才略有好转,可随着人口的增加缺粮依然严重,需要从大陆调粮才能满足基本需求,一旦月余粮船不到,岛上就有断粮之虞。
而史籍笔记谈论海南稻作经常提到‘一年两造’或者‘一年三熟’的盛况,赵昺这会儿才明白那多是文人们作为奇闻轶事记载下来的,根本不能深究。实际情况是旱稻有相当一部分播种在刀耕火种的山区或高坡台地上,即所谓‘畲田’,耕作粗放。另一部分则种植在稍有农田基本建设可耕耘的旱田上,这里虽不实行刀耕火种,但亦属于缺水的远江田,产量一般很低,唯旱稻‘米粒大而香’,为世人所称誉。
综观海南实际情况来看,其时稻作一年一熟是大面积的。一年二熟之稻受灌溉限制,只集中在水源充足地区,总面积也不大。一年三熟的倒是真有,但要‘勤于耒耜’,结合劳动力等社会经济因素来看,一年三熟只限于南部崖州地区,实际只占很少一部分地区。因此无论那一种熟制,其生产力水平都不高,相互间也参差不齐,以致养活岛上现有人口都不能。
赵昺清楚在农耕社会农业是手工业的基础,如此看来琼州的手工业也必不发达。而这又与商贸相关联,本地输出的只有沉香、槟榔、玳瑁、黑糖这些特产和粗加工品,产值低,难以创造大的财富。再者海南岛虽然是海上丝路的重要节点,成为波斯和阿拉伯商船来往于广州、泉州、扬州等通商口岸的避风港、中转站和补给港,但现在宋元之战集中在沿海城市,必然也会影响到国外贸易,海南也自然遭到波及。
工农业不发达,商业萧条的结果就是政府收缴税赋困难,而没钱则什么事情都难办。再加上政治混乱,内部矛盾尖锐,农业基础薄弱,武备松懈,疫病横行,可称得上死地了。而赵昺前往海南岛就是想筹集军费,壮大队伍,可他们现在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尚需要朝廷的财政支持。那么自己再带着大批人上岛,将更是雪上加霜,生存都会成问题,整军备战复兴大宋也就真成了句口号了……
“殿下是否还坚持前往琼州?”应节严看着王爷小脸紧绷,脸色越发凝重,额头上生生的挤出了两道抬头纹,知道他也意识到前往琼州将面临巨大的困难,捋捋胡须轻声问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已经没有了退路。”赵昺沉思片刻,抬头笑笑说道。他早就想明白了留在朝廷中肯定就是个死,现在海南岛都是这个球样,台湾那疙瘩儿就更完蛋。既然无处可去,为什么不去琼州试试,也许会杀出一条活路,再不济自己还能带人驾船出海去当海盗,反正这狗屁王爷也是捡来的,对于自己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
“殿下,心意已决?”应节严心中有些诧异,这孩子刚才还愁眉苦脸,转眼就又无愁容全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暗惆小王爷不是心太宽,那就是胸有成竹了,按照他平日观察,好像后者面大,可还是本能地又问了一句。
“嗯!”赵昺使劲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老夫就多问一句,如果成行殿下是如何计划的?”应节严清楚殿下虽小,却已不能以普通孩子看待,自己作为王府幕僚、殿下的师傅就应尽力辅佐,为他出谋划策,而不是擅自做主。可首先就要详细了解殿下所想,才会有的放矢,提出自己的建议。
“若想在琼州立足有四件事必行:筹款、招贤、扩军、移民,重中之重乃是筹集资金。”赵昺悠悠地说道,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筹建一个新公司也就是要做这几件事,筹集启动资金、寻找各方面的人才、招收基层工人、扩大生产规模,如今只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殿下所言不虚,只是老夫不解为何要以筹款为当下第一要务?”应节严皱了皱眉问道,他对王爷所言非常赞同,却对将筹款作为最要紧的事情有些担心,他深知一个君王太爱钱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其不择手段的横征暴敛,甚至纵兵劫掠,那对国家和百姓将都是一场深重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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