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陵区的第一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由于时间紧迫,敌军随时可能会到达,因此建起一道牢固的防御工事迫在眉睫。在确定各自任务后,全军上下顾不得休息立刻投入修筑工事中,在三万多人的同心努力下一夜之间在白虎山和紫云岭之间修起了一道防线。
防线南起紫云岭腰部,顺着山势向东北延伸,然后拐向北至白虎山封闭整个山口,然后转向西与白虎山阵地相连接。整个防线呈凹形,长达八里,但是细看这座工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也非砖垒石砌,只是就地取材堆砌而成。
城垒也非常见的那种平直的城墙,反而类似于一把锯子,在城墙上每隔一段都有个突出部,像是马面,却非四方的平台,而是三角形的凸出。在其后相隔二十步左右又有一道同样的城垒,但是略高于前方的城垒,齿形凸出部与前排相错。
不用问在众人眼中这么一个奇形城垒肯定又是出自于小皇帝的‘奇思妙想’,事实也正是如此,而赵昺的灵感来自于几百年后西方世界的防御设施——棱堡。不过真正的棱堡绝非他搞出的样子,而是星型的全封闭要塞,他眼下的防御体系更像是棱堡的展开版本,强行被他给拉直了。
最早西方要塞的城墙同样和中国历史上的城池一样修筑得很高大,并且用石或者砖进行加固,还设置了一些塔楼或者马面来获得额外的火力输出。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一些特别坚固的城市拥有不止一道城墙。但是火药的出现和热兵器的发展,这种要塞已经不再适用于战争,可以说火炮催生了棱堡。
不少棱堡其实就是土木工事,以普通的砖石墙体,正面防御力并不比普通的城墙强多少。为防止被敌方炮火毁伤和安置己方的大中型火炮,低矮和厚重的台墙是必要的。因而棱堡外墙的斜坡土堤仅有一丈左右的高度,若是再减去壕沟的深度,高出地表的部分仅有六、七尺的样子。
相对于高大的城墙,棱堡更加容易被翻越,在无阻碍的情况下,普通人甚至可以不借助工具便可徒手攀援和穿越;而高大陡峭的城堡城墙,在不借助工具、或者只有简单工具的情况下,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攀爬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或者根本无能为力的。
不过星型棱堡在设计之初就不特意要求工事本身能良好阻碍攻城方攀援,而是可以充分发挥火炮威力作为目标所设计的——用火力拒止攻城方接近,而非依靠墙壁本身。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星状角突出于防御线以外,从而增到了射击的角度和长度。此外由高耸的城墙到低矮的壕沟,虽然暴露了城墙以后高出地面的建筑,却最大的保护了城墙以上作战人员的安全,从而提升了整体的防御能力。
再有两个棱堡之间的中堤,也就是相连接的城墙与过去相比变得很短,以便确保步枪射程能够完全覆盖这一区域。在中堤前修筑凹面堡是为了防止攻城炮对中堤直击,同时也能配置一些火枪手加强战壕的防御。而修建三角堡的目的相似,它只比主堡垒稍低,但可以起到便于主堡垒上的火炮进行超越射击,同时三角堡之上的火炮也构成交叉火力的一部分。
另外隐蔽于两道台墙之间的通路和屯兵所可以作为反击前步兵的掩体,为了防止敌方的纵射,通路间还设置有许多横墙,还可根据需要修成折弯状。而最外围的斜堤是交叉火力最密集的地方,其倾斜角度有助于防守方的火力发挥。且棱堡尽量避免采用砖石建筑,即便不得不使用时,外侧也要覆盖厚土。因为土层能够吸收能量,砖石不仅容易损毁而且容易产生跳弹,继而引发严重伤亡。
这样的改进使棱堡不存在火力死角,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防守方则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也就是说任何一面被进攻的墙体都能有多方面的火力进行防御。经过设计的多层防御体系让棱堡形成了一层堑壕防御网,可以对敌进行火力覆盖,使守城战变成了堑壕战。所以其能够发挥极大的阻滞能力。
而赵昺之所以选中棱堡构建防御体系,除了其能充分发挥火器的威力外,也有不得已的原因。要知道元军南下时吃够了攻城的苦头,因而在平定江南后忽必烈便下令拆除江南的城墙,可在作战中以步军为主的宋军需要在某处长期驻扎,或是需要固守要点时,不可能事事、天天列阵等待敌军来攻,那样不等战死就累死了,因而需要构建防御工事。
要知道即便修建一座很小的城堡也非短时间可以完成的,尤其是能够屯兵的城池,那样工程量不仅太大,而且也没多大意义。所以相同厚度的棱堡正面城墙防御力不见得会比那些拥有高大城墙的城池高,但是这种防御体系便于就地取材,快速成型,而城墙上可以用多层火力网覆盖对方,能够以极少的人数打败数倍甚至十几倍的敌人就足够了。
当然世界上就没有完美无缺的事务,棱堡同样存在缺陷。要塞攻防战上设计繁复的几何形星形要塞,通过设计规划火力互相掩护,通常能良好的应对敌人的进攻。然而所谓无死角火力交叉,同样是构建在要塞形状设计本身上的。相对于城墙或者城楼,应对火炮轰击的能力有所提高,但并不代表其遭受攻击后就是无损的。
攻城方通过集中攻击一个方向,或下定决心在旷日持久的炮击和土工作业后,击毁或者爆破掉其中一个角,整个交叉火力设计就会出现死角。失去火力之后,低矮的台墙和斜堤使敌方可以轻易跨越,宽阔的台墙面在给守方火炮良好的发射平台的同时,意味着攻城方登上台面后,可以相对于狭窄的城墙同时展开更多的兵力。
通常处于数量或战力或火力劣势,才需要依托工事来平衡敌我差距的守城方而言,敌人能够同时在攻击面上展开的兵力越多,守方劣势就越明显。所以如果星形要塞哪怕失去了一个角的形状,所面临的也只剩投降或者被投降的选择。
正是因为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因而赵昺不敢保证这种防御体系不会被攻破,但是他却也有九成的把握保证不失。而他的信息正是来源于星形要塞的成功是依托火药武器的成功而存在的,在攻守双方同时使用火药武器,或者说较为成熟的前装黑火药滑膛火枪、火炮这个前提,攻击方通常都要付出重大的伤亡才能够做到。
可现在恰恰是己方已经步入了热兵器时代,元军不过是刚刚窥到门径,还是以冷兵器装备为主,然而在冷兵器时代,弓弩不可能做到火炮才能够完成的事情。所以想要在冷兵器时代取得火器时代的地位和成就,那元军就如同妄图弓弩有火炮一样威力一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棱堡虽然早在新军训练营即已经成为筑城的科目之一,如今已经逐渐推广到全军,成为必训科目,并在演习中多次演练,但是真正投入实战还是第一次,而且做了大幅度的调整。所以眼前的防线即便业已成型,但是赵昺仍然不敢大意,他再次巡视了整条防线,查找薄弱之处,并督促他们尽快加以完善。
“孙统制,如今已经是雨季,而江南地区河流众多,地下水位很浅,且谷中地形西高东低。你们的屯兵洞挖的这么低,一旦下雨就要泡澡了!”赵昺下到交通壕中,钻进个屯兵洞中检查了一番对三旅统制孙晋道。
“是,陛下!我即刻着人整改,加深排水渠!”孙晋立正回答道。
“另外你看这里的土质并不太好,屯兵洞要加强支撑,交通壕也要尽快以栏板和篱笆稳固,防止坍塌。若是洞塌了死人,交通壕塌了整个防线就可能会出现缺口!”赵昺出洞后,拍拍壕壁言道。
“是,属下即刻派兵进行防护!”孙晋犹豫了下答道。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赵昺看其面带难色,又问道。
“陛下……没有困难,属下一定尽快完成!”孙晋立正答道。
“大战在即,不是腆着肚子说大话的时候,有困难就讲,不要婆婆妈妈的!”赵昺皱皱眉头言道。
“陛下,那属下就不恭了!”孙晋先敬了个礼道,“陛下,此处是陵区,严禁采樵伐木,我们只能到谷外寻找,这一来一往不仅耽误时间,还需大量人力搬运,速度自然慢了许多!”
“嗯,确实如此!”赵昺沿着梯子上了台墙点点头道。他知道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困难,修筑工事必然需要大量的木材作为支撑,制造战棚等防护措施。但是又不可能占用本就宝贵的船上空间运来,只能就地取材,而这里虽有漫山遍野的树木,却偏偏不能采伐,着实让人丧气。
“张统领,你看这里的视野是不是不太好?”赵昺站到台墙的炮位上,用望远镜看着前方问护军直属炮团统领张平道。
“陛下,是的。前方树木高大,不但遮挡了观察员的视线,且繁密的树木还阻碍火炮的射界,难以发挥威力!”张平点点头道。
“这可不行,没有火炮的支援,仅凭火枪是难以支撑起整个防线的,蒙古兵还不骑着马直接就蹿上台墙了。你马上派人将影响观察的树木砍掉,并清理出射界!”赵昺沉吟片刻对张平道。
“是,属下即刻着人执行!”张平敬礼道。
“你还在这看热闹啊!”赵昺扭脸瞅瞅还哭丧着脸的孙晋道,“真是跟你们这帮笨蛋生不完的气,你看着他们砍了树当柴烧啊,你还不派人拖回来!”
“属下真是笨死了,还是陛下体谅……”孙晋这时也明白过来了,立刻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其所言正是一举两得之举。
“朕可没说让你们随便砍树,只是命令你们清扫射界!”赵昺听了立刻打断其的话,连连摆手道。
“陛下,这可不太好?那帮老儿们听了不但又要唠叨、劝谏,且砍了护陵树,先帝们不会怪罪吧!”这时陈墩在一边提醒道。
“切,活人重要,死人重要啊?换个说法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这点想他们还拎得清。再说朕是给祖宗们擦屁股,否则老窝都得让那帮贼秃给刨了,他们保佑朕来不及呢,何谈怪罪?”赵昺冲陵园方向努努嘴不屑地道。
“嘻嘻,陛下这番话若是传到邓先生耳朵里,你猜会怎么样?”陈墩听罢点点头,又笑嘻嘻地道。昨天明明是陛下让人将那帮逮住的贼秃给吊起来的,可那帮老头儿却将他一番好训,称其行有失仁义,尤其是不该如此对待将死之人,可陛下一声未吭自己只能将锅背了,到现在心里还愤愤不平。
“呵呵,你说邓先生信你,还是信我?不要忘了某人的名声在帅府时就一直不大好啊!”赵昺却笑了,在陈墩耳边叨叨了两句笑着在前走了。
“我……我这……”陈墩被噎得够呛,吭哧半天也想出如何反驳,不禁气结。
“陛下的主意不错,你可不要胡乱拆台,否则千万不要怪我们哥俩儿翻脸!”陈墩正窝火之时,孙晋和张平一左一右突然架住他的胳膊,十分严肃地言道。
“我还想翻脸呢!”陈墩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开,咬着牙瞪着眼道,“想当年若非我领着你们闯帅府,能有你们的今天,现在还有脸跟我翻脸?”
“当年你领着我们闯帅府不假,可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是当初受你的蒙蔽和胁迫。那帅府是什么地方啊,若非陛下仁慈,我们早就被当场打死了!”孙晋用手指在陈墩肋下戳了下道。
“卑鄙、无耻,我要与你们断义绝交……”陈墩想想自己真够憋屈,气得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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