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斗的打响,董义成长舒了口气。他受命拦截高丽水军出海已经十余日了,为了防止敌窜入海口,他们片刻不敢离开这片水域,虽然所存的粮食还有,但是由于无法靠港取水,积存的水都已发臭,让人难以下咽,他们只能接些雨水补充。
其实董义成也几次想向被堵在海上的高丽水军发起进攻,但是他也知道己方与敌战船数量上处于劣势,炮声一响,高丽水军一旦不战而逃,自己还真无法保证将敌全部兜进包围圈,全歼于海上。于是他决定以逸待劳,自己粮水有余,而高丽水军却未必,从他们几次发起的试探性攻击中,抓获的俘虏口中,董义成获知他们已经快断粮了。
董义成进而判定,只要自己不动,看住他们。高丽水军也不敢动,若回明州,担心自己尾随追击,即便顺利粮水也不足以支撑到返港。所以他们若是不想投降,就只有和自己耗下去,而他也断定比自己更急的应该是伯颜,几万人被堵在海上不能进港,再憋上几天,没战死也饿死了。
想明白了以后,董义成算定伯颜会遣兵来救,而他们唯一能动用的力量就是回回水军,只要将其也引出来,一网打尽,丧失了水军的蒙元便再难有作为,则战事基本就可结束了。于是他急报皇帝,禀明自己的计划,并请调援兵。
陛下随即批准了自己的最新计划,并调动御前水军前来增援。而董义成欣喜之余,但等待援军的这两天更多的是担心,要知道当前屯驻江东的水军只剩下他们第一水师和御前水军,且御前水军的部分兵力被小皇帝调取给南洋商队护航。
如今将御前水军全部调来支援自己作战,等于江东水上大门洞开,若是被敌侦知钻了空子,董义成觉得自己就是胜了,也无颜回去了;另外战斗什么时候打响,他是一点儿底都没有,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万一御前水军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已经抹桌子、扫地,不但白跑一趟,自己又放跑了敌人,同样是无法交待的。
还有一个是指挥权的问题,董义成作为军中老人,自然清楚御前水军直接隶属与皇帝统领,枢密院都无权调遣。且护军向来是高职低配,一个普通的小型战船的船长,就可能挂着统制的衔,而在其他水师中大多都是都头而已,指挥使都能指挥中型战船了。若是皇帝亲征倒也罢了,谁都得无条件的服从,但若是碰到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争抢指挥权,便是麻烦。
待昨夜与赶到的御前水军联络上以后,董义成直呼老天有眼,他与张浩相互介绍了情况,并对作战计划进行了进一步的商讨。陛下在旨意中明确此战由董义成统一指挥两军,有不遵军令着,可先斩后奏,同时授予有机宜之权,可根据战局的发展随时调整作战计划,勿需上报,一切以全歼敌水军为目的。
董义成十分欣慰,看来皇帝对他们这些老兄弟还是十分信任的,不仅将自己的亲军交由自己指挥,还授予了极权,这仗要是还胜不了,那么自己真的只有跳进海里喂鱼了。而当下唯一担心的就是当下统领御前水军的张浩,其虽然参加的战斗不少,也曾立过大功,但是在进入江南之后原统领郑永升任护军副都统后,其才接任的统领一职,明显缺乏指挥大编队作战经验,当下虽说两军配合作战,但也是各自独当一面……
“怎么打的乱了套呢?”同在泰山号上的第一水师司马胡子儒皱皱眉头对董义成道。
“是啊,洒家都怀疑这是水军吗?素质竟然如此之差,连行进中调整阵型都做不到!”董义成也是疑惑地道。
在蒙元回回水军出海口后,按照董义成所想,高丽水军应该在得到增援后首先想到的是与友军一起夹击自己,只有在给自己予以重创后,他们才可能安然退入淮河口。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高丽水军发现己方发起进攻的时候,居然连挡一下都没做,立刻便转向顺风头欲撤出战场,然后绕开己方阵势夺路而走。
在董义成来看,回回水军的表现确是要比高丽水军高出一筹,其在进入外海后就借助潮水向他们快速逼近,即便在发现后路被抄的情况下,也只是稍作犹豫就展开进攻队形向他们派出的拦截分队冲了上来。看似气势汹汹,可一开始变阵就露出了马脚,队形出现散乱,连维持都困难了。
“是啊,咱们这只是开火试射,高丽水军已经乱了套,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把咱们的计划都打破了,追都来不及!”胡子儒看看高丽水军见遭遇打击后,居然停止转向,继续向东南方向疾驶。
他们的原定计划是在与高丽水军接战后,以数路纵队边走边打穿透迎击的高丽军阵型,跳到外围后重新组阵,在御前水军配合下,完成对高丽水军和回回水军的合围。但在最外围的高丽水军利用双方间的距离差抢先转向逃走,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大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而要知道战船转向是需要时间和距离的,且他们又是以多路纵队行驶,则需要更大的空间和更长的时间。却又不得不回头应付追上来的回回水军。
“不用着急,正如陛下所言,咱们是越打越强,蒙元是越来越弱。”董义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言道。
“都统,咱们要快些行动,否则高丽水军就要跑了。且回回水军虽乱,但是他们接着潮水之势,亦能冲垮咱们的拦阻,还要即刻做出调整。”胡子儒看董义成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着急地道。
“你再看看,御前水军不愧是陛下亲自调教的,他们已经看出咱们的被动,展开了行动!”董义成言道,“他们的龙船队已经向回回水军后军展开突击,这会延缓敌突进速度,甚至迫使其回头接战;再看东南方向,其炮船分队已经转向东南,以双方的速度估算,正可将敌高丽水军兜头拦住,重新赶回包围圈。”
“当下我们航向不变,计划不变,跳到最外围完成合围。再有两刻钟,退潮便结束了,回回水军的优势尽失,那时咱们就能动手了。现下令拦截分队向北行驶,抢占上风头!”董义成随即下令道。
“嗯,御前水军确是训练有素,他们以行动迟缓的大型战船封堵入海口,以速度最快的龙船作为突击分队扰敌,用相对迅捷灵活的中型炮船担任追击和拦截任务,兵力分配上毫无挑剔。且看他们的龙船分队,在行进间调整阵型丝毫没有迟滞感,速度丝毫不减。炮船分队同样如此,随着敌船航向的改变,皆能提前完成预判,总能以最以恰当的角度变化抢在敌前方。咱们三大水师,恐怕没有一个分队能做的如此完美!”胡子儒感叹地道。
“都说刘整曾是我朝骁将,可后来投靠了蒙元,协助其组训水军,因而蒙元水军可以说是师法刘整。但当下我朝水军战法皆被陛下颠覆,从战法的运用,战船的调配及武器的改变,甚至军中的规矩皆大有不同。战船航行中的变换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也是作战的基础,陛下也是下了大工夫加以训练的。”董义成言道。
“看蒙元的指挥就知训练懈怠,若是陛下见了非得将他们的屁股都打烂了。而御前水军皆是军中精英不假,但他们训练也是最为刻苦的,要知道他们皆是在陛下眼皮底下,难逃陛下的法眼的。咱们这些日子也是懒散了,战后也要勤加训练,绝不能输给这些后辈们!”
“都统刚刚言说,陛下早就说过蒙元战力会日渐衰弱,吾怎么没有听说过呢!”胡子儒点点头,又问道。
“禀都统,高丽水军遭到拦截后,已经转向西北!”这是瞭望哨禀告道。
“嗯,令前锋船队跟随转向,歼灭掉队的敌船,将他们驱赶进包围圈,在与御前水军会合后,将敌向西北压迫。”董义成听到回报后看看形势后下令道,“后军转向西南,封堵敌逃向南逃窜的通路。中军调转航向,准备与敌接战!”
此刻战船在相互追逐中,各军不断调整航向下,已经深入外海近二十里。这里受到退潮的影响渐消,海面趋于平静,回回水军已经无法借助潮水之威,董义成及时调整阵型,调度诸军形成合围,将敌向海岸方向压迫,逐渐收缩包围圈。
“都统,说说啊!”眼见诸军开始依令行动,胡子儒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
“看来胡司马亦有大将风度,大战来临之时还有闲情逸致听故事啊!”董义成扭脸笑笑道。
“下官只是好奇,陛下当时是如何做出判断的!”胡子儒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
“洒家记的当时帅府军到达琼州不久,刚刚获得喘息,那时帅府军兵刚满万,可蒙元正势如中天,大家都怀疑我们能否在琼州站住脚。而陛下却言不要看眼前我们兵微将寡,但我们正处于起步阶段,经过发展会越来越好。别看蒙元势头正盛,却有盛极而衰之相,蒙古人征战数十年,精锐逐渐耗尽,只能依靠色目人和汉人的加入扩充实力。”
“再有便是征战多年,人心思定,蒙古人的战斗意志将逐渐被虚弱,失去了进取之心,沉迷于享受之中。且蒙古人出身蛮夷,以劫掠为业,却在胜利后没有形成完善的社会制度,随着铁木真的死去,再无人能够依靠强有力的威望统御全国,早晚会陷入分裂,内乱不止!”董义成言道。
“当日陛下才六岁,大家都是将信将疑,但十年后再看陛下所言都已一一印证。蒙元自攻陷江南后,两次争日本失败,征安南深陷其中,损兵折将不得不退出;而蒙古四大汗国各自为政,实以名存实亡。西北诸王不服朝廷,征伐不断,忽必烈死后更是愈演愈烈。别提收复江南之役中被歼灭的蒙古诸军,再看眼前的蒙古水军哪里还有昔日横扫大江南北的样子!”
“陛下真是不世之才,十年前就已经看清了今日的形势。看看我们当下拥有精兵数十万,坐拥江南百州富庶之地,眼前的敌军虽兵力占优,却不敢与我们正面一战,真是形势逆转啊!”胡子儒眼睛放光道,又深以未能当日聆听陛下的教诲为憾。
“闲话在战后再谈吧,当下还是想着要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洒家可是在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的,放跑敌军要提头去见的!”眼见形势已成,敌水军都已经被兜入圈中,董义成笑笑道。
“网中之鱼,想要逃出去,岂有那么容易!”胡子儒看看战场道。此时,敌两支水军被围在约南北二十里,东西十五里的范围之内,数百艘战船就像入网的鱼群一般,但是要将他们捞出来却也不容易。
高丽水军被拦截后,也试图闯过封锁线,但是在宋军猛烈的炮火下折损了十数艘战船,不是受创燃起大火,便是船舱被击穿进水,缓缓沉入水中。上面不仅有水手和战兵,还有搭载的新训水军,死的像被击碎的船板一样飘在海面上随着海波上下沉浮。活着的则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哭号,可谁能帮助他们呢?也只能自求多福,自生自灭了。
回回水军此时境况也并不妙,他们的后军在遭到御前水军的袭扰后,起初也是猛烈反击,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却是徒劳,封闭的船身不仅能挡住他们的如雨的弓弩射击,投石机抛射的石弹也难以将其击毁。而他们发射的炮弹却能轻易的将他们的战船击穿,藏于水中的冲角可以一撞之下刺破底舱。当他们试图趁接舷的机会跳帮肉搏时,不是被舱顶的铁锥扎死,就是面对坚固的船身无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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