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枋得显然没有想到御舟会脱离大队专程来接自己,见两人下船,连忙上前见礼。而蔡乔的目光却驻留在船舷之上,他看到了小皇帝,未得允许却也不敢登船,也不敢贸然参拜,以免泄露了陛下的身份。郑永走到他身边,耳语了两句,他立刻面露惊喜,与他们一同登船。
“属下(臣)拜见陛下!”谢枋得与蔡乔上船施大礼参拜道。
“免礼平身!”赵昺一手一个将二人搀起道,“此番北伐,湖广出力甚重,朕很是欣慰!”
“臣不敢,只求我朝早日将鞑子驱出,复我大宋江山!”谢枋得再施礼道。
“属下不能在御前侍奉,心中甚是愧疚!”蔡乔随后施礼道。
“汝守土有责,勿需多想!”赵昺安慰其道。
“外妇谢氏拜谢陛下!”这时谢枋得的一众家小也上的船来,在老夫人的带领下向皇帝行礼。
“老夫人勿需多礼,不过是顺手之劳!”赵昺连忙相搀道。
“能与陛下同舟而行,是臣妾莫大的荣幸,全家感恩涕零!”谢夫人再次谢过。
“船上若有不妥之处,老夫人尽管吩咐,不必客气!”赵昺招手叫过一个内侍,让其领人帮着搬运行礼,王德殷勤的引着谢家一众人上楼。
“陛下,家仆粗鄙,不懂规矩,臣先行告退,去看顾一二!”谢枋得知道蔡乔曾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在御前行走多年,此番一同上船,定然有话说,识趣的回避了。
“属下自离京之后,万分思念陛下,每每想起御前之时,心有戚戚!”蔡乔见外人尽数回避,再行跪拜大礼凄然道。
“不必如此,朕一路行来,鄂州风貌已经大为改观,城池修葺一新,旷野以开垦为万顷良田,这皆是汝之功劳,朕心甚慰。”赵昺将其搀起道。
“属下才疏学浅,只能勉力而为,尽心为陛下办事!”蔡乔躬身道。
“嗯,汝当下已是守土一方的大吏,此番又兼任湖广转运使,更要勤勉,不可懈怠!”赵昺点点头又道,“湖广熟,天下足。朕将汝与林之武皆留在湖广任职,不仅是要尔等守住这片土地,也是要你们携手能够将湖广变成我大宋的米粮仓。”
“属下定不负陛下所望,必竭力为报!”蔡乔言道。
“对汝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尽管放开手脚去做,朕会为你们做主,也会予以支持的。”赵昺言道,“五年之后,朕要再次兴兵北伐,将蒙元逐出中原。”
“属下记住了,定会齐心协力,苦练精兵,使仓廪丰足,助陛下宏愿得偿!”蔡乔颔首道。
他十分明白自己肩上的份量,当前两大制置司已经撤销,国家基本划分为江东、福广、湖广和淮东、淮西川东及直隶七大区域。其中又以湖广面积最大,人口仅此于江东,如今又收复了荆襄,战略纵深加大,又有长江天险,腹地已经远离兵火。
若是与蒙元达成和议,则在一段时间内,湖广地区将迎来相对和平的发展期。而陛下也是想以此获得喘息,进一步巩固内政,与民休养生息,为来日的北伐打下坚实的基础。蔡乔也明白,朝中对陛下‘任用私人’的非议从来没有断过,而他与林之武等人虽然是士子出身,却没有参加过科举,却担任要职,也为他人诟病。
当下陛下将湖广政务大权交给自己和林之武,其实也是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的。蔡乔知道,置司已经裁撤,湖广以他和林之武为首,可以说军政大权在握,治理地方的同时,还承担着守土职责。他们在执政中一旦出现失误,就会引起朝中保守势力的攻讦,迫使陛下要对既定政策实施修改,因而责任不可谓不重。
“嗯,北伐之后,朝中会发生些变动。朕本打算让你们回京任职,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不要让你们趟这回浑水,免得深陷朝争之中,反不若在地方上干番事业。可是也让朕失言了!”赵昺和蔡乔倚在船舷上,看着滚滚江水言道。
“陛下勿需愧疚,是属下无能,不能为君分忧。”蔡乔明白皇帝不让他们回京,意在保护他们。但他也明白岁终,应节严和刘黻等一班老臣皆要致仕,陛下难免势单力孤,行事受到擎肘。而朝中并不平静,潜邸旧臣与行朝旧官及江南士人间一直存在矛盾,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一旦退出朝堂,他们敢保不会借机生事。
他沉默片刻后又道:“属下多有耳闻,陛下推行官绅一体纳税,朝野多有不满,要借机生事;又有人想借和议之际,迎德祐帝还朝,其意不言自明。如今,庄公从在应天府、属下与之武在湖广,身边只有几个刚刚入僚的新人,属下甚为担心,途中一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赵昺摆手笑道,“只要你们能稳住地方,坚决推行,取得成绩,那些非议自然就会消失。而朕坐的也愈加稳当。而那些宵小想要谋害朕也非易事,有倪亮在旁,他们就得不到半点好处!”
“有劳倪都帅了!”蔡乔向在旁侍立的倪亮施礼道。
“蔡知府言重了,保护陛下乃是职责所在。”倪亮急忙还礼,想想又道,“蔡兄放心,只要洒家一息尚存,就不会让歹人近得陛下身旁。”
“如此就拜托了!”蔡乔再施礼道。
“陛下,叠山先生的家眷和行李皆已上船!”这时郑永过来禀告道。
“陛下保重,属下退下了!”看着船队已尽队尾,蔡乔知道自己该下船了,可心中似有话还未说完,哽咽着深施一礼道。
“保重,来日我们君臣京城再会!”赵昺将其扶起,紧紧握住其的手动情地道。
蔡乔洒泪下船,看着御舟收起舷梯,提起铁锚,在众水手们的号子声中以长篙将船撑离码头。而后在鼓声中桨手齐齐摇动桨橹,御舟缓缓驶离岸边,进入江中水道。
“陛下保重,一路顺风……”蔡乔望着升起的船帆,再也难以抑制情绪,扑身跪倒,涕泣横流地吼道。
“陛下保重!”跟随送行的一众人等,这时也才明白过来,谢枋得上的是御舟,刚刚与知府叙话的乃是当朝圣上,也赶紧跟着跪伏于地,对御舟行礼。
“万岁、万岁、万万岁!”码头上的一色人等见状也醒过味儿来了,这是陛下凯旋还朝的船队,靠岸的乃是的御舟,纷纷跪倒向船上行礼,高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御舟并入船队,升起满帆,赵昺在甲板向岸上的官员百姓招手告别,王应麟和谢枋得等人向岸上深深施礼。
“拿酒来!”船渐渐远离城池,赵昺远望城西的一座小山道,“那里葬的是当年随朕攻取鄂州阵亡的将士们,朕不能上岸祭拜,只能遥遥相祭了。”
“立正!”
“敬礼!”
舟上官兵在倪亮的口令声中,集于甲板之上,向陵山方向抬手行礼,御舟上升起皇旗,军旗降半致哀,火炮空放。隆隆的炮声中,赵昺将坛中的酒缓缓倾倒江中,口中吟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众军在皇帝的感染之下,传唱千年的古老军歌在御舟上唱响,很快周边的战船上也应声跟唱,转瞬间传播整个船队,悲怆的歌声响彻江面,盖过了滔滔江水声,回荡在大江之上久久不息……
“陛下,鄂州城已经看不见了,叠山先生还在候着。”随着船队的远去,雄伟的鄂州城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下,皇帝依然伫立在甲板之上遥望远方,王德近前轻声道。
“哦,朕是又出神了!”赵昺似梦中醒来一般,抬手抹去眼角的两滴残泪,苦笑着道。
“陛下勿要伤感了!”王德轻叹口气道。
“唉,我们自琼州至江南,一路上刀山火海,拼死厮杀,多少人倒在了途中,战死在沙场。而今北伐一战,又有数万官兵血洒疆场,朕觉得愧对他们的家人。”赵昺叹道,他尽管征战多年,见惯了尸山血海,可心依然硬不起来。
“众军为国为民战殒,乃是大义,死的其所。他们若在天有灵,知陛下仍对他们感念不忘,也会佑我大宋的。”谢枋得上前劝解道。
“是啊,我大宋万里江山乃是万千战士与血肉和牺牲换来的,我们不应忘记!”赵昺言道。
“陛下仁德,乃我大宋之福!”王应麟也在旁感叹道。
“呵呵,你们就不必吹捧朕了!”赵昺苦笑着摆摆手,转而道,“叠山先生在湖广任上两年,将湖广治理的井井有条,功劳甚重。此次去职回京,可有什么想法?”
“臣微末功劳,不值一提,无论致仕还乡,还是另有任用,一切愿听从陛下安排!”谢枋得躬身施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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