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贯穿南北,沟通了有无,也富庶了沿岸的城镇,但是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口远逊于现代,一个县有十几万人口就已经是上县了,州城的人口不过两三万人,如临安这等百万人口就是特大型城市了,而按照现代的标准勉强能进入八线县级市的行列。
现在也正是南货北运的高峰期,码头上皆泊满商船,而行驾就有了扰民之嫌。因此赵昺依照惯例,下旨沿途州县不必劳民迎驾,无旨不得上船请安。这道旨意让沿途官员们松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失望,毕竟见驾的机会难得,失去了讨好的机会。
不过如此安排让船队有时不免错过宿头,也让他们下船的机会并不多,但船队每天都会派出辎重船打前站,采购物资之余,也安排好宿营地,并按照机会召见地方官员上船应诏。因此初时尚有些兴奋,但几日过去就会觉得船上生活枯燥无味。
赵昺对于这种日子却是很享受,他每日利用早膳的机会与众臣开个‘早餐会’,听取汇报,商议国事,而后处理昨日送到的公文,一般上午就能完成。接待觐见的官员则是安排在傍晚宿营之后秉烛夜谈,若是谈不完,也会让他们随船走上一天,而后自行返回,却也不会因此多做停留。
总之,船上的闲暇时间多了起来,赵昺不喜歌舞,也没有吟诗作赋的雅兴,但也不寂寞,可与随扈的臣僚们烹茶下棋,谈论国事。也会在甲板上依舷钓鱼,和船上的兵将们论武谈兵,聊些家常。有时宿营城镇,还会带着媳妇在几名侍卫的陪伴下偷偷出营,看看繁华夜景,体会人间百态,品尝当地的小吃。
但也并非是谁都适应这种生活的,陆正就觉得很难受,江景早就看腻了,而船上也不是可以随便走动的,而在父亲眼皮底下也不敢造次。而曾经的‘头领’已经是贵妃娘娘,两人虽不生分,但身份和地位皆已有别,不能在如幼时那么放肆了,天天听陛下与众臣们谈古论今反倒是最为享受的事情。
时间稍长,陆正就觉得船上的日子难熬了,而他也很快发现陛下才是最会玩儿的,有吃有喝不说,还知道那么多趣事,更有数不清的花样打发时间,于是乎便弃了旧主,转投新主。船上的侍卫皆知他是陆相的公子,又与陛下‘有旧’,看着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却也没人拦他,而更让他高兴的是父亲仿佛乐于让与陛下亲近,也不会为此训斥,至多就是叮嘱他要清楚君臣之别,不可做出僭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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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年轻人不多,赵昺也缺玩伴,陆正这孩子小时候看着傻乎乎的,如今却也长得一表人才。而他也知道当下的权贵子弟虽也有纨绔,但也是少数。大多人家皆是家教甚严,这不仅是防止影响到自己的官声因子获罪,也是为了家族兴旺绵延不衰,因而比平常人家更注重教育。
陆正自幼便在家塾中启蒙,与父兄一起读书,而后入琼州府学,进入江南后并没有走蒙荫入太学的路子,凭着自己的本事入了三甲,考取了进士,当下在太学中学习,待考评合格后就可入仕为官。其在赵昺看来,虽学问不如陆秀夫惊才绝艳,但也不是草包,缺的是历练和社会的毒打,所以也不讨厌其做了自己的小尾巴。
清晨,天刚蒙蒙亮,陆正就已经起床。他没有惊动父亲,而是鬼鬼祟祟的来到船艉,看看拴在船舷上的绳索还在,大松了口气。昨夜船队夜泊一个河畔的小胡中,陛下说现下河蟹正是子满膏肥之时,便拉着他从膳房中‘偷’了两块生肉,在船艉下了两个蟹笼,让他清晨开船前早早收了。
“空的!”陆正先拉上一个蟹笼,向里边一看只有坠笼的石头,并没有捕到一只蟹,皱皱眉头喃喃道。
“公子,再看看另一支有没有?”御舟之上戒备森严,昼夜皆有侍卫警戒,看陆正失望,值哨的侍卫凑过来轻声道。
“不对,定是你们先一步偷了去!”陆正虽有些书生气,跟着皇帝做了几次这样的勾当,也知道怎么回事,笼子中的肉没有了,却没有捕到一只蟹,显然是有人提前下手了。
“怎么可能,陛下的东西谁敢动!”侍卫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
“哼,你们又不是头一次,等着陛下责罚吧!”陆正是一百个不相信,他们的猎物又不是头一次被偷了。
他也有些想不明白,皇帝想吃螃蟹,恐怕说一声就有无数人献上,偏偏其愿意自己动手去捉。而那些本应保护皇帝的侍卫们却常常去偷,次次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在船上追着他们打。可那些侍卫们不知是有偷东西的恶趣味,还是喜欢看皇帝恼羞成怒的样子,他们下次还会去偷。
“陆公子切不能冤枉我们,也许那支笼中就是满的!”侍卫自是死不认账,也不恼,目不斜视的怂恿其去拉另一支笼子。
“嘿!”陆正白了其一眼,伸手再去拉另一只蟹笼,刚一用力就觉沉重,急忙两手轮番发力将笼子拉出水,拽上甲板。
探头一看,里边果然有多半笼河蟹在笼中挤来挤去,想要逃回水中,而这也让陆正更加笃定被侍卫们偷拿了另一笼,否则相距不过十步左右的两只笼子收获相差这么多。可他也清楚自己没有抓住现行,那些侍卫们定然是打死不认的,而又拉不下脸来‘仗势欺人’,只能将坠笼石解下抛入水中,悻悻的拎着两只笼子回去交差。
“呲……陆公子有些意思!”御船防守严密,可以说是被侍卫们无死角监控,陆正的表现全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见其离开,从暗处走出一个侍卫笑笑对同伴道。
“别高兴太早,这家伙会不会找官家告状?”明哨却是言道。
“不会,陆公子是个淳厚的人,否则当场就发作了!”暗哨摇摇头道。
“哼,那这小子有福了,估计会留在内廷任职啦!”明哨点点头道……
在甲板上晨练的赵昺看到陆正取了蟹笼,看看收获了有三十多只肥大的河蟹,他是其中老手心知肚明,而陆正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就捉到了这些。他也没有再多问,只让送去膳房,中午蒸了吃。
其实赵昺在船上捕鱼捉蟹也就是图个乐儿,顺便吃个新鲜,并不在意收获多少,而对侍卫们‘偷’自己的鱼获心里更不在意。之所以每次‘大发雷霆’,因为他清楚当兵的日子枯燥,而船上的日子更是无聊,年轻人又闲不住,偷他的东西也只是找个乐儿,并没有什么恶意。
因此在赵昺看来,这就如同在前世的那些工友蹭了老板一顿饭,在其办公室里顺了两盒好烟,并没有多大区别,就是多了些吹牛皮的谈资。而老板即便发现了也只是板着脸训斥几句,根本就不在意,转脸就当个笑话说。
这些‘偷’东西的军卒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回忆起自己的军旅生涯,当年自己可是从皇帝手里偷过东西,气得皇帝直跳脚,却毫无办法,这牛都能吹一辈子。而赵昺发怒其实也只是更好配合他们演戏罢了,让军卒们觉得更加刺激而已。
否则也不会出现被抓了现行也只是被罚洗甲板,整理帆缆,没有因此有一个人被打军棍的事情了。而老兵们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军官们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地里怂恿新兵们去干,实际上就是一场皇帝与兵卒们心照不宣的‘汤姆和杰瑞’间的游戏而已。
午膳的时候,赵昺的桌上就多了到蒸蟹,做法很简单就是加了姜片清蒸。陆正出了力,自然有资格陪陛下用膳,他本来还有些担心,可见皇帝并没有识破也就放心了。而皇帝也是先挑了几只大的给皇后和贵妃送去,又让小黄门给几个老大人们送了十几只,还贴心的赐了坛黄酒。
午膳就摆在陛下御用的小餐厅中,陪坐的还有倪亮和张浩及今日不轮值的陈识时,此外就是两个小黄门在旁侍奉。陆正很快就被两位将军的吃相给吓住了,案上虽然放着专门吃蟹的工具,但是他们根本不用,都是直接下手掀开蟹壳用咬开硬壳,上嘴啃的。
陆正愣神的功夫,便见盘子空了一半,王德先给皇帝抢了两只大的放在盘子中,而陈识时也很有经验,也伸手拿了两只,还不忘提醒他道:“励哲,快吃,要不就被这俩憨货啃光了!”
“千万别客气,快吃!”倪亮与陆正算是旧交,给他拿了只放到盘中贴心的道,而嘴里还叼着根蟹腿。
“陆公子,这也不是朝会大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你这般斯文会挨饿的!”张浩喝了口烫好的黄酒,也指点陆正道。
“励哲也别介意,他们说的没错,若是赶上事情多,或是军情紧急,吃饭都是见缝插针。且这顿饭吃完,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所以大家都养成了习惯!”陈识时点点头证实其所言非虚。
“哦,受教了!”陆正说着也伸手抓向盘中还剩下不多两只的螃蟹,众人先是一愣,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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