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在檀州驻留了不过几日便踏上回程,但此时已非来时的谨小慎微,躲躲藏藏,随扈的不仅有来时的百余侍卫,更有身前身后的千军万马。去路之上尽管已经经过清理, 但仍然随处可见激战过的痕迹。
山谷中过火的树木仍余焰未灭,冒着青烟,把晴朗的天空染的灰蒙蒙的,空气中更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焦糊味儿。路边随处可见散落的箭矢,遗弃的武器和辎重。一处较大的山坳中一群有气无力的蒙元俘虏,正在宋军监督下将一具具人马尸体抛入坑中,一层层的覆土加以掩埋。
见他们大队人马走过, 更有成群结队的敌军俘虏垂头丧气的避之道旁, 偶有敢抬头看过的也是两眼空洞无神,未来的命运已经不由他们自己掌握。其中也有如释重负者,战争的胜负与他们再无关系,只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陛下,严峰和罗大同分别传来战报,他们率部于昨日清晨穿插到预定贾儿岭峪和磨石口两地,将敌行军大队分割,敌军数次突围皆未能成功,伤亡惨重,逐步被切割,现在正在围歼中。”有信使传来战报,刘文俊草草看过,向皇帝禀告道。
“他们穿插速度很快啊,一天一夜在山中行军百余里,将三万敌军堵在不过三十里的山谷中,若是让他们逃过了渤海寨,给倪亮部就会造成很大的压力!”赵昺点点头道。
“是啊, 若非严峰进军神速,这场仗就做成了夹生饭,无法将敌全歼于此!”刘文俊感叹道。
“钱琳部到了何处?”赵昺点点头问道。
“在我们前方约六十里,他们一路追杀,敌后军数千残部避入磨石口负隅顽抗,现在已经被困在其中,被歼也是时间问题。”刘文俊答道。
“没想到起初只是一次斥候们的即兴之作,而今竟然演变成一场大追击,这个结果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恐怕连高灭里也未必知道其中缘由,败的稀里糊涂!”赵昺轻笑道。
“还是陛下英明神武,发现了其中的战机,当机立断才有此役大胜!”刘文俊在马上笑着施礼道。
“朕可不敢揽功,全是尔等指挥得当,将士用命才有此胜,朕只是坐观其成而已!”赵昺连连摆手笑道。他虽如此说却也觉得此战充满了诡异,其中还有诸多不解之处,也只能等待战后才能一一解开。
当初赵昺欲利用蒙元急于打通塞外交通调整了作战计划,让檀州方面且战且退诱敌增援, 以调虎离山计谋夺居庸关。但其中一样充满着不确定性,进攻檀州的蒙元之敌何时请援, 或是感到久战无功而退兵。甚至蒙元朝廷自城中遣兵, 而居庸关按兵不动,都会导致他的计划失败。
好在己方通州大营和良乡大营戏演的足,檀州方面‘败的’真,使得蒙元方面按照赵昺的剧本走了下来。但新的难题又出现了,倪亮能否发现居庸关守军秘密调离,能否抓住时机展开攻击,又能否顺利破关,这皆是未知数。
但机缘巧合下,赵昺决定前往檀州为李振送行,又难得的众臣没有死谏阻止,让他得以成行。而恰恰让他们在途中发现自居庸关出援的敌军大队人马,使得远征军没有放弃檀州,继续后撤诱敌,并以此作为反攻的据点。
要知道一旦忍痛放弃檀州,远征军将失去地利,被迫在相对平坦的地域构筑野战工事,对敌层层阻击。而敌军则可以利用丘陵地带交错路网对宋军迂回穿插,方便运用骑兵作战。迫使一直处于‘隐匿’状态的骑二师和第十二军就要提前参战,则就有可能暴露战役企图。
可有了城池防护,宋军就处于有利的态势,不仅卡住了唯一的出塞大路,减小防御面,还可以屯粮藏兵,也能发挥火炮的优势给予敌军较大的伤亡,减少己方损失,使得他们可以从容布置反击。
高灭里在获得援军后,敌军攻势猛烈,当然其和赵昺都不懂的阔阔出为何会如此卖力,不惜伤亡的日夜攻击檀州城。但此时刘文俊已经开始布置反击,而此时居庸关方面战事如何,由于消息断绝他们不得而知,为了获知消息只能派出大批斥候向居庸关方向渗透。
因为沿途皆为蒙元敌军控制,檀州方面派出的斥候只能翻山越岭向居庸关渗透,当他们赶到时御前护军已经攻克了垣城,正在炮轰关城,破关指日可待。在探明详情后,斥候们迅速回返,在途径渤海城时先后派出的几路斥候在此遇到了一起,聚起了百十多人。
想起李振阵亡于此,一众斥候恶气难消,大家一商量想搞点事儿,也让其后方不得安生。分出一队人回檀州禀报军情后,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们就夜袭渤海城。他们人数远逊于敌守军,而装神弄鬼则是斥候们的拿手好戏,愣是以百人搞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吓得城中守军连城也不敢出,还遣使前往前线报信,请求增援。
所以事实上,高灭里和阔阔出比之赵昺他们还早多半天知道居庸关失守的消息,但两人因为是进是退发生了争执,从而耽误了一夜时间。而次日在得到渤海寨遭袭的消息后,又疑神疑鬼半天,最后才决定退兵,这一来二去的便耽误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为了迷惑宋军,当夜高灭里领兵‘夜袭’檀州城,而让主子阔阔出则趁夜领兵先行。但他们不知的是檀州方面获知居庸关得手后,赵昺等人判断当面敌军必然即刻会撤军,免得被截断退路,根本没有想到阔阔出心存逃亡辽西企图自立的想法。
于是刘文俊即刻遣第十二军和远征军一旅出发,向敌后迂回伏击撤兵的敌军于途中。而骑二师和远征军第二旅则尾随追击,将敌军歼灭于檀州至渤海城之间,避免其回援居庸关,或是逃回大都城。
而此时高灭里两人若没有出现分歧,即刻退兵,也就逃过了宋军途中的拦截,即便有所损失,也不至于全军覆灭。但其的夜袭还是让赵昺等人满是不解,以为其没有得知居庸关失守的消息,猜疑他们是不是想攻下檀州后再撤军,以免在退军途中遭到追杀。
甚至使赵昺生出让出檀州城,佯败几十里,让敌安然入毂,再行反杀的心思。可好在他未贸然行事,也没想到敌军战至黎明便退兵了。但还是让他们在天明后才发现,当面敌军给他们留下了一座空寨子已经退兵,这才急忙派出骑二师随后追杀。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若是赵昺真的让出檀州城佯败,阔阔出再坚持前往辽西。凭借骑二师和远征军二旅仓促间还真不一定能拦得下尚有五万大军的元军,让其突围而去。如此历史可能又会改写,让阔阔出在辽西称汗,过一把皇帝的瘾。
但这种种巧合和误会也正是战争的诡谲之处,也是正是此使历史充满了变数,吸引无数的人走向战场,意图在战争中一展才智,使后人们为英雄落寂,将星陨落而扼腕叹息
行了十里,已经近午,刘文俊下令暂歇。现在前方战事仍在进行,尚有残敌未清理,他自然不能让皇帝涉险,因此并不着急赶路,依照平日的行军速度前行。一声令下,自有军卒寻找空旷之地搭起凉棚,摆上桌凳,烧水烹茶让众人歇息。
“陛下,你的头发怎么没了?”对于皇帝的安全,刘文俊不敢有丝毫轻忽,亲自布置好警戒才来拜见,一进凉棚怔了下揉揉眼睛惊呼道。
早晨出发时,皇帝戴着顶宋军传统的宽檐薄毡凉帽,并未发现异常,可现在皇帝的头发只余寸许长,让刘文俊大惊失色。他虽是个武人,却也粗通文墨,自然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道理,现在皇帝的头发没了,岂不是犯了大忌。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朕将头发剪短了,方便些!”赵昺抬手摸摸脑袋笑着道。
“陛下,属下未能侍奉好,实在该死!”听皇帝这么一说,刘文俊更是惶恐,连忙请罪道。
“起来吧!”赵昺有些无奈的将其搀起道,“朕剪个头有什么了不起的,弄短些,即免了日日梳洗的麻烦,也不容虱虫寄生,且天热了也凉快些!”
“陛下,可这终归不妥你等为何不劝阻!”刘文俊知道皇帝自小就有主意,可剪了头发乃是有违天地伦常之举,他不敢责备皇帝,可对其身边的随从却不客气,指着他们怒道。
“都统,我们也劝不住啊!”徐宏和徐无难两人相视苦笑一下,也摘了头盔道。昨天皇帝不知为何突发奇想,非要将头发剪短了,并以抄家灭族相威胁,才逼的他们屈从,实在不是不劝,而是劝不了。
“你们怎么也将头发剃了?”刘文俊见他们也将头发剪短了,惊怒不已地道。
“既然劝不下陛下,我们做属下的只能与陛下同受天罚,也为陛下分担一些!”徐宏指指一众御前侍卫笑道。
“这”刘文俊向左右看看,只见皇帝带来的一众侍卫全剪成了短发,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将头发剪短些替皇帝分担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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