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孙希希提出要走高端路线时,她就头一个质疑,问:“细节做得这么细致,成本可就上去了。这回咱倒是能卖给苏国人,下回呢?下下回呢?我觉着……要不然咱们把成本降下来,让所有人都用得起羽绒被?咱自己不也能多赚点钱,走长期销售、薄利多销的路子吗?”
在被妇联办“招安”前,她自己已经单打独斗地去集市做过好几年买卖了。
说起来是以物易物,那也够她攒下不少生意经了。
但当时孙希希有的却是不同意见。
她觉得先让纺织班成员富起来,再用先富带动后富,解决整个甘谷驿的吃饭问题,乃至让乡亲们能奔到小康,这比让非生活必需品的羽绒被走进千家万户重要多了。
她说:“羽绒比棉花保暖,这是勿庸置疑的。但拿羽绒灌被子,这个技术准入门槛太低了,人人都能做。等过段时间,你信不信市面上到处都是羽绒仿制品?”
俗称盗版。
她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提高羽绒被的制造工艺,特别是得在防风防钻绒上下功夫,让别人没法儿仿。我都听供销社的说了,我们国家连猪鬃,发达国家都抢着要,就因为我们的猪鬃品质好。”
“等把羽绒被的品质提升上去,我们也把羽绒被卖到国际上,赚洋人的外汇去!”
这愿景打动了纺织班成员们的心。
有人满脸期盼,有人双眸发亮。
还有人高兴得脸都快笑烂了,嘴上却还在问:“这……能行吗?咱最远也就翻过几座山,到过集市,咱做的羽绒被还能卖那么远,卖到国际上?”
她好奇地问孙希希:“‘国际上’有多远呐?要翻多少座山呐?”
孙希希想了想:“不是翻山,是越海,大概……要翻几万、几十万座山那种?”
众人:?!
林素珍也被深深打动了。
虽然她不知道孙干事能怎么把羽绒被卖到几十万座山之外,但自她到甘谷驿以来,她要做的事最后都能做成!
她知道这回,她也一定能做成的!
孙希希那床鹅绒被的三层被套就是她做的。
她就跟她提议,说是想看看用了段时日的羽绒被情况如何?
孙希希欣然答应。
林素珍就跟着她一块儿去了她的租屋。
彼时,小武红正在替她叠被子。
孙希希蹲到她身边,有点发愁地说:“本来我每天早上直接从被窝钻出来,晚上再钻进去就好。你叠了,我晚上还得把它铺开……好麻烦呢……”
小武红瞪大眼睛:“……那我晚上再过来帮你铺床?”
孙希希:……
她本意是想叫她别忙活……
鹅绒被的被面料子本身就是高支高密的料子,织物孔隙原本就小。
即使被盖了一个来月,也没钻多少绒。
但林素珍仔细观察之后,发现钻绒都是从针眼那里钻的。且钻出来的都是一根根绒丝。
她就跟她提意见,说她让她做的这种充绒格,把绒填充进去后会呈梭形,中间胖两头瘦。
她问:“这瘦的地方绒少,不冷吗?”
她还提出了解决方案。
那就是,在羽绒内胆里用布料加个立面,让充绒格变成小面包形状。
这样不仅充绒能充得匀净,更加保暖,她还可以在做的时候把针眼隐藏起来:“这不就不钻绒了?”
这不就是后世的立衬工艺?!
孙希希不是专业做羽绒被的,倒把这个给忘了……
她翘起大拇指,连声赞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
倒把林素珍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以前她为了生计,不得不抛头露面,不知被多少人戳过脊梁骨。
有些人甚至拿她家住在半山腰说事,说她家屋子建在那种地方,离周围人家都起码有个小半里路远,说她真要偷男人,谁又能知道?
为此,她背地里也不知抹过多少回眼泪。
可她又能怎么办?
早上一爬起来,家里就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
难道她还能跟他们说:别人都骂我不守妇道,你们还是陪着我坐家里一块儿等死吧?
直到孙希希来找她……
突然之间,她成了妇女里的小领导!
突然之间,她周围多了许多夸奖的声音,就连曾经骂她不守妇道的那群人,现在骂完也得承认一句“她也还算能干”……
公爹公婆以前总爱在饭桌子上叹气,说都是他们拖累了她,拖累了这个家。
有时公爹嘴上说“拖累”,瞧她的眼神会隐隐有些“那么多人都在说你偷人,你该不会真的……”的意思。
她气狠了,有时候是真想撂挑子的。
现在老两口再不提“拖累”二字了,倒是笑眯眯说她给他们周家光宗耀祖了!
老两口这段时间一直在商量,要把她的名字加到族谱里。
——周家的族谱向来是只登记男性,不登记女性的。要想把儿媳的名字加进去,那可是得花钱的!
林素珍满眼感恩地望着孙希希。
她的生活能有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真是多亏了她。
不仅如此,她的好多想法和建议,只要是合理的,孙干事都会提供支持和帮助。
这甚至让她有种错觉,总觉着,这世上就没有自己办不成的事……
她抱起孙希希的鹅绒被,说:“要不,我现在就给你把充绒格改成立面的?你试试看它还钻绒不。”
她斗志昂扬,仿佛已经看到纺织班的羽绒被卖到了几十万座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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