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能不知道?以前的高级社,现在的公社卖东西,哪次不是我们这些社员去装车、去卖的?装了多少筐菜,每筐多少斤,我们心里没数?”
“哪年哪月卖了啥,俺们平头老百姓私底下一聊,大伙儿全知道了!”
“咱可是农民!看天吃饭的农民!哪个时节的蔬菜瓜果卖哪个价,没人骗得过咱!”
林逸云和孙希希听得动容,互相对了个眼神,前者就回去捞账本了。
他们要现跟群众对实账!
临走前,孙希希还叫住了他,说:“你把生产队的工分账也拿过来,给大家看看,这工分记得到底有没有道理!”
她作为早就独立出去的妇联办的干事,是没资格拿工分账的。
但林逸云作为经济稽查工作组的成员,他可以。
他说了声“好”,快步去了。
在孙希希跟群众闲侃了半个小时后,林逸云拿着一叠财政办的账本和第一大队第三生产队的工分账过来了。
牛头沱正是第一大队第三生产队的“地盘”。
跟财政办的账本相比,群众对事关自己切身利益的工分账更感兴趣,围在一起翻工分账本。
不看就算了,一看,大家气极了。
生产队干部们最低一年记的都是五千多工分,队长甚至有七千那么高!他们的孩子也给记的高分,副队长家八岁的男孩明明该跟别家一样拿半工分,结果一年工分挣了三千二!
而队里公认劳动力最强的牛洹,一年才挣了三千三百多。
大家就这么一项一项地对账,对了大半天。
下午,孙希希和林逸云就开始正式行动了。
第五十六章
账上有问题的账目特别多。
孙希希选择了拿上三队饲养员出具的白条,去找她本人问话。
白条上显示其支了630元的牲口草料钱。
饲养员夏春蓉见了白条不仅不慌,还高兴地拿过来念:“白啥……啥春啥……”还问孙希希,“这是我的名字吧?这是吧?”
孙希希看她是这种反应,心里也就亮堂了。
但形式还是得走一番的,她说:“是你的名字,上面说你支了630元草料钱。”
夏春蓉吓得半死!
她刚刚还以为是公社发现她做的好人好事,派人来表彰她了——队里给她派的活儿是喂牲口。前任饲养员都只白天喂喂就算了,她想着牲口无夜草不肥,每天半夜都要起来给牛给猪添草料。
她慌得不行,一力表明:“我哪儿支过这么多钱呐?我没支过!平时喂猪喂牛的草,大多都是我上山割的。有时候队里喂的猪头数太多了,我一个人割不了这么多,才会支点去买。”
她说:“但最多也就是几块钱,哪儿可能花这么多!”
她说:“再说了,我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傻到做这种一眼就能被看穿的事吧?”
孙希希问:“这上面盖有你的名章,你说你不知道?”
饲养员登时就喊起冤来:“冤枉啊,我白天要喂猪喂牛,晚上要伺候一家老小,连扫盲班都没时间去!你刚刚不都看到了?我大字儿不识几个,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
她说:“名章是我的,可那是我们队的队会计帮我刻的!他说我连签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签,找我都白搭,他就自己刻了一个放他那儿,说是方便!”
孙希希都不晓得该怎么说她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随随便便就让人刻了,又随随便便放人家那儿私藏了……
这不叫糊涂叫什么?
她又去查队会计。
从群众嘴里,她了解到队会计家里最近一年置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和收音机的事。
她心里只有一句“MMP”可讲。
她这个暴发户鉴于舆情,都不敢买这两样。
公社里更是只有党-委办才有一台收音机,那还是用于收听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为农事防汛抗旱、农忙抢收做准备的!
他一个不脱产的生产队干部,只能挣工分的,何德何能用这些高档货?!
——工分账里是记录了他一家老小挣的工分的,他家一年正常经济收入除去正常开支,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两样货!
不过,仅因这点证据就盖棺定论,那未免有些牵强。
万一是他家亲戚送他的呢?
万一是他拿嫁女儿收的彩礼买的呢?
她又把他家近几年有无红白事查了——没有,那就不可能是收彩礼、收白包赚的了。
她又查了他家亲戚情况。
他家亲戚几乎全跟他一样,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贫下中农。
但他媳妇娘家有个弟弟,是在县林业局上班的。
吃皇粮的人能筹到购买自行车和收音机的工业券,倒也可能。
于是孙希希又借助县-委的力量,找此人谈了话。
此人作为一介小科员,莫名被召到县委谈话,心里已是惶恐失措。
孙希希再给他施加点压力,他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全说了。
孙希希简简单单就拿到这人签字画押的口供。
她把这份口供和相关调查记录摔到队会计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记住地址:新文院小说 xwy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