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经历一场生死会看淡很多事。
什么爱恨情仇，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算了，没什么意思。
陈砚舟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在床头坐了很久。
华灯初上，窗外的灯火阑珊不时闪过屋内，病房没开灯，姜许抱着孩子背对着他，床头检测仪发出唯一的声响，夜色中，隆起的被子一起一落，平缓均匀，仿佛里面的人早已睡着。
凳子摩擦地面，陈砚舟起身，哑声道：
“我走了。”
姜许没回应，床边的脚步声渐远，关窗帘声响起，又听见他靠近，脚步停在床尾，几分钟后，再次远去，门喀拉一声关上。
他走了。
姜许阖眼，收紧胳膊，怀里小崽子被勒的不舒服，扭了扭身体，呢喃两声似乎要醒，她忙松开力道，轻轻拍了拍，低声轻哄。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姜许就带着孩子回家。
吴琳由于惊吓过度引发神经虚弱，此后，接连几天睡不着觉，白天窗帘闭合，一点光都不愿意透，抱着儿子的遗照躺在床上。
姜许也没出门，整日在家陪着，哄着团团缠奶奶出去玩，吴琳每次都拒绝，有气无力的样子看得人揪心。
吴泽刚死的那一年，吴琳也是这个样子。
姜许把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送回娘家，带着婆婆游山玩水，全国各地一圈兜下来，效果显著。
“妈，我们出去旅游吧。”姜许左思右想，决定故技重施，吴琳再不吃不喝躺几天身体肯定扛不住。
“您上次说想去西——”
“不去。”吴琳没等她说完，就轻声打断，“我哪也不想去，小许，你带孩子回娘家住吧，我养好身体就去接你们，两三天就行，别担心。”
姜许哪敢离这儿半步，只要她带孩子离开，这边转身就能自杀。
吴琳轻生的意图非常明显。
最近每天都会轰她带孩子离开。
姜许坐在床头，沉默半晌，轻声道：“妈，已经没事儿，真没事了，您都躺两三天了，起码吃点东西，好吗？”
“没胃口，你别管我了。”
“锅里炖的有鸡汤，我给您盛一碗。”
“不喝。”
姜许起身往窗前走去，手刚搭上帘布，就听见吴琳厉声呵斥：“不要！不要拉开窗帘，千万不要！！”
“妈，他没在房间。”
“在！”吴琳深信儿子的灵魂一直陪着自己，光透进来他就会消失，死人都怕阳光，她不允许任何人把吴泽从自己身边带走，吴琳坐起来，眼神像一把刀子似的透过凌乱的头发，她怀里紧紧的抱着照片，哀求姜许：“我求求你，不要打开窗帘，我答应陪你出去。”
——出国没有精力，游山玩水又没有体力。
姜许听从张俭的建议，在郊区选了一个民宿，依山傍水，门前还有青青大草.地，白天倒不觉得，晚上漫天星河，璀璨好看。
夏天夜晚的风温暖轻柔。
民宿老板提供了一张很大的凉席，铺在草.地上，还贴心的准备的驱蚊剂，晚上十点，姜许把团团哄睡着，抱两个枕头，叫上吴琳出去赏月。/apk/
一整天，吴琳都很听话，让吃饭就吃饭，让出来就乖乖跟上。
枕头一人一个。
姜许直接往凉席上一躺，一股风刮过，空气中尽是草木清香，皓月当空，繁星闪烁，当真是舒坦。
她拍了拍身边位置。
“来啊~妈。”
吴琳在旁边躺下，学着她，两手交叠垫在后脑，遥遥地望着星星。
两个人都没说话，吹着风，安静的享受。
不远处，池塘边哇叫声和虫鸣窸窸窣窣，在静谧的深夜中尤为悦耳，听着一会儿，便有些困意。
吴琳转头：“困了？回去睡。”
“不困。”姜许眼睛刚阖上，立刻睁开，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笑了：“妈，我跟阿泽刚结婚的时候，有一次出来露营，那晚也跟现在一样，漫天星星，他在旁边一个劲介绍星宿，什么东方苍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的，说的头头是道。
我就问他，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他说自己小时候梦想成为天文学家，您就送他一架望远镜，外加一大摞天文学的科普书籍，还陪着他在深山住半个月，天天啃干粮，研究星座，结果满腔的热情被山里野蚊子吸食殆尽，哈哈哈，回来就连夜改了志向。”
吴琳听到这个也笑，接话道：
“他有没有跟你说，那一趟探险之旅，我陪他生生饿瘦了七斤，臭小子回来就狂吃肉，一下子太油腻，肠胃受不了，又去住了几天院，一通折腾下来，可把我心疼坏了，哈哈哈......”
姜许：“哈哈哈，真的啊？后面倒是没说，妈，您再多讲讲。”
“大夏天去深山露营，他原本想找同学们去，张鹏他们不愿意跟着，这小子犟啊，就决定自己去，我不放心才跟上，你不知道，他从小听话归听话，主意定的很，好多事没法说，有一次啊.....”
吴琳打开话匣子，从吴泽抓周讲到背小书包上学，又到第一次收女生情书，大冬天扶老人过马路，时间地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如数家珍，再到吴泽第一次暗恋女生，手机里偷偷存的姜许照片。
“......都是他从学校贴吧找的，大几十张，我看到就很吃惊，问他这么漂亮小姑娘，是不是他女朋友，那小子脸红得像西红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当时害羞的连饭都没吃完，哈哈哈。”
“他就喜欢过我一个啊？”姜许好奇。
“我知道的就你。”吴琳还沉浸在她的话题里，回过姜许的话后，又拐回吴泽小学时发生的趣事上。
星移斗转，吴琳说了很多，姜许偶尔插话，多数时候就安静听着，后半夜时，老板来送了两瓶水，水喝完，吴琳才慢慢的停下，她的脸颊有点红，月光下眼睛晶亮，姜许打开另一瓶水递给她，笑着评价道：“他有您当妈妈真幸福。”
“是我幸运，有个好儿子，娶进来一个好儿媳，还得一个好乖孙。”话题来到团团这儿，吴琳又喝了一口水，撑起身体：“回去睡吧。”
姜许躺着没动，提到团团，吴琳明显落寞几分，神情和白天相似，症结还是在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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