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一条人影从便桥上跳下了滚滚渭河。
“这是今天第几个了?”打着哈欠的士兵,问着身边的同伴。
“大概十几个了吧?”对方答道:“反正已经数不过来了……”
自从槐市子钱商人被执金吾一锅端后,就开始有人在在这便桥上跳河自杀。
最近两天更是陡然增多。
没办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汉室铁律。
连王侯公卿欠钱不还,都会被强制执行,甚至引动廷尉下场,追究责任。
而随着槐市被执金吾一锅端,整个长安陷入了冰火两重天。
一方面,稍微规模大一点的子钱商人,统统在船狱衙门待着。
换句话说,曾经欠他们的高利贷,现在没有人会来催债了。
按照惯例,抄没了这些无良商人的官府,一般都会选择将抄没到的债券,全部一把火烧了,示民以恩。
这很好,受益者几乎遍及长安内外。
无数长安居民一下子就从重压中解脱了出来。
但在另一方面,大批商贾、官吏与贵族被套牢了。
尤其是那些曾经与子钱商人关系密切,借了大笔钱给他们放贷的人,现在,一夜之间清洁溜溜。
许多人积攒了一辈子的财富,现在大半变成了水。
很多人受不了这个打击疯了。
至于那些不止自己借钱,还从别人那里借钱,借给子钱商人们去生钱的人,不止全部身家打了水漂,还欠下了一屁股债。
债务压力下,甚至有封君,在家里吞金自杀。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这次执金吾抄没的子钱商人的财产,也很多都是属于官僚贵族富商们的财产。
也正因为如此,数额才会如此巨大。
一个槐市,就超出了相当于去年天下田税收入七成的资金!
…………………………
捧着手里的酒瓮,章赣狠狠的痛饮了一口。
他就像行尸走肉般的,走到了建章宫的门口。
望着凤凰阙上的风鸟,他苦笑了一声。
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御史,在御史大夫衙门中,类似他这样的六百石御史,还有几十个。
御史俸禄低微,哪怕有着天子赏赐和兰台的补贴,一年到头,也不过是粳米四百石加上钱三万多,布帛十匹、粱肉十五斤。
这么点钱粮如何支撑得起他在长安城里的生计?
更别提,他还有三个滕妾,十二个歌姬以及十几个奴婢要养。
更不用说,他还想要进步,想要多认识几个权贵。
这迎来送往,一年下来,开销以百万计。
他的那点俸禄,连一次赴宴的礼金都不够!
好在,他运气还不错,因为担任的是监查御史,权力不小,掌握着关中好几个县的考绩,握着许多豪强贵族的命门。
所以,一年下来,孝敬还不错。
可是……
现在一切都完了!
槐市被抄,他放在槐市商贾张氏那里的钱,一个子也要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章赣就暗骂自己财迷心窍,为什么就按捺不住呢!
现在好了,不止全部身家都撘了进去,他还欠下了很多人的钱。
“章御史……”身后忽然传来了喊声,一个勋贵,提着绶带,走了过来。
“陈郎中……”章赣看到对方,有气无力的作揖道:“郎中找下官有事……”
对方却是笑嘻嘻的凑到了章赣身边,轻声道:“听说御史最近有些不是太顺心?”
章赣斜着眼睛看着他,道:“郎中这是来看下官笑话的吗?”
他虽然现在差不多已经算是负债累累,但只要一天还是监察御史,一天还是御史中丞的属下,就还有希望。
监察御史,虽然位卑,但权力大啊!
而对方呢?
只是光禄勋的郎中。
看似秩比一千石,但谁都知道,郎中就是荣誉性质的头衔。
别说权了,连上朝和视政的资格都没有。
况且,对方虽然系出名门,但已经得罪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到光禄勋这里,挂一个空头郎中的头衔。
“哎……在下岂敢看御史笑话?”对方却是笑着,将一块麟趾金塞到了章赣手里,神秘的道:“章御史可欲富贵乎?”
章赣摸着手里的那枚麟趾金,又看着对方的神色,本能的一缩头,道:“陈郎中莫要害我!若是与张侍中为敌,下官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对方是谁?章赣心里明白的很。
曲逆献候陈平的重孙,故长信宫詹事陈掌的养子陈惠。
岂不说,曲逆候家族与留候家族本身就是恩仇纠葛数代人。
单单是这个家伙曾经在长信宫里与那张子重为敌,被人狠狠的抽脸,连皇后也恼怒他不识体统,踢出了长信宫,发落到了光禄勋手底下当一个有名无实,混吃等死的郎中。
而这个家伙跑来找自己的目的,自是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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