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七十节 一言定国策(1 / 2)

永始八年正月初一,天刚蒙蒙亮。未央宫宣室殿前,挤满了来自天下郡国与藩国的大臣、使臣、国王。

七年前,毁于大火的未央宫,如今早已经被修复。

宣室殿和宣室殿前的一切,也都被彻底改变。

宣室殿前,更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四周,高墙帷幄。

持着重戟的羽林卫,林立于广场周围。

张越穿着黑色的朝服,戴着冠琉,率领着他的执政团队,走到宣室殿前的凭栏前,从高处俯视着那密密麻麻的帝国臣僚们。

每一个人都从内心深处生出无比骄傲与自豪的情绪。

“可惜,韩文忠王不在了……”太子太傅、车骑将军上官桀感叹着。

“是啊……”桑弘羊也感慨着、追怀着那位已故的同僚。

其他人则低下头去,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脸上的神色,已经表明了这些人心中的忧虑。

那位在去年夏天去世的少府卿,被追封为韩王的帝国执政官薨后,其留下来的庞大的家族立刻分崩离析。

长子公孙畅继承了襄武候的爵位以及韩王的荣誉优待。

但其家产,却被剩下的儿女瓜分。

于是,尽管这位执政官去世不过半年,但其曾经的影响力,却已经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执政大臣势力的崛起——兴安候丁缓与他的墨家派系。

如今,墨家早已经在当朝丞相的支持下,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眼前。

太学中就有墨者光明正大的授课,长安城里更是有好几个墨家私苑,招录着门徒弟子。

当然,今天的墨家和儒家一样,早已经面目全非。

孔子和墨翟若复生过来,恐怕会论起自己手里的棍子,就要将这些欺师灭祖的不孝子孙一个个打死!

今日的墨家,早已经抛弃了兼爱非攻的道路。

甚至连三表法也抛弃的差不多了。

他们已经变成了和儒家一样的统治集团成员,而且是比儒家代表的地主阶级还可怕的资产阶级工坊主们的代言人。

如今,这些人虽然还稚嫩、弱小。

但也早非当年能被人随手捏死可比了。

他们掌握着包括环新丰工坊园、环长安制造区以及少府、大司农控制的各类国营重工业加工工厂、矿山、冶炼厂等涉及国计民生的支柱产业。

其中就包括了关键性的大型水利锻造工厂、火药生产工坊,并掌握着火枪与火炮这等军国利器的生产、设计、铸造。

这些人还和汉室的军事贵族集团,有着紧密的联系。

从永始元年迄今,汉家对外的许多战争中,都有着这些如今已经被资本侵蚀,与商贾同流的墨家贵族们的影子——战争,是工坊的资本与墨家的技术狂们最喜欢的事情。

因为那意味着大量的订单,数之不尽的资金扶持。

当丁缓成为汉家的执政大臣,正式掌握了少府,并获得了制定工坊技术标准的权力后。

墨家的复兴,已是不可阻挡。

而背靠着墨家的支持,少府卿丁缓,毋庸置疑,成为了十二卿大夫中排序靠前的成员。

其地位,甚至高于好几个老牌执政大臣——没办法,有钱的是大爷!

而墨家恰恰很有钱!

丁缓的崛起,和公孙遗家族的衰落,形成了鲜明对比。

于是,剩下的众卿大夫,难免不会出现兔死狐悲的情绪。

如何确保自身家族,永葆今日的权势与富贵,更是成为每一个人关心的话题。

张越看着这些人,这些过去的小伙伴、当年与他一起夺取了国家权力的朋友们,他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的神态,嘴角微微翘起来。

对这些人的心理,大汉丞相,心如明镜。

想要永恒富贵,常葆子孙权势,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

却不合大汉丞相的心意。

“看来,这朝堂上的决策层,是该动一动了……”

十二卿大夫执政,从永始元年迄今,已经八年了。

八年间,这些人固然做出了成绩,交出了不错的答卷。

但长期盘踞于权力核心,也让这些人培育出来了大量的党羽,把持了无数资源。

现在,国家国势蒸蒸日上,自然一切问题都被遮掩了起来。

但未来呢?

百年后,两百年后呢?

何况,这些人在位置上呆的太久了,不利于张越本人的利益。

一念及此,张越便对众人道:“诸公,有个事情,吾要与诸公通报一下……”

“丞相请说……”众人纷纷鞠躬。

“是这样的……”张越缓缓的道:“吾与诸公,代天秉政,至于今年,已经八载了……”

“赖天之庇,百姓拥戴,多少取得了些微末之功……”

“只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诸公,吾等秉政八年……太久了……”

“是该给年轻人和后生一点机会……”

“公等以为呢?”

所有人听着,全部抬起头来,无比震惊的看着张越。

特别是桑弘羊、上官桀等人,因为他们自问自己这些年来,辅佐张越尽心尽力,可谓是鞠躬尽瘁了。

但现在,这位大权在握的丞相,却起了卸磨杀驴的念头?

这真的是让他们又惊又怕。

就是张安世、隽不疑这样的帝党,也是抗拒无比——他们确实拥护和支持在未来某一天,还政于天子。

但绝不是现在!

准确的说,帝党之中,拥护天子,其实也是一个口号。

就和现在外面的儒生们天天喊着‘民重君轻’,法家的刑狱官们在袖子上刺下‘法无贵贱,刑无等级’,墨家的墨者,将墨翟的三表法,铭刻在墨家学府前的石碑上一样。

都只是口号、噱头,忽悠人的把戏。

真的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没几个人肯真的去实践了。

相反,嚷嚷着民重君轻的儒生,会把‘不与民争利’当挡箭牌,而信奉着‘法无贵贱,刑无等级’的司法官,悄悄的给自己的亲戚开后门,请托关系,减轻罪责的事情,更是廷尉的日常,至于墨者们……

长安城里的墨者,哪个不是腰缠千万,富贵比拟人君?

帝党也是如此。

假若还政天子,需要牺牲他们现在的权力和地位的话。

那么天子?

还是继续留在未央宫里,当个听话的傀儡比较好。

“丞相……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上官桀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啊……丞相……不是我等恋栈不去,实在是……那些吾等担心丞相的大业啊……”桑弘羊低着头附和了起来。

“车骑将军与大司农所言甚是……”隽不疑沉痛的道:“天下,舍丞相谁能治之?”

就连张安世,也劝道:“丞相三思!”

没办法,他们都已经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习惯了手握大权,自画国家上下之事,一言九鼎,众星捧月。

哪里肯轻易舍弃呢?

反倒是续相如、辛武灵、王莽一言不发的在旁围观。

因为他们哪怕没有执政大臣的名头,也无人敢轻视他们的存在。

旁的不说,这三位大将一直担任着武苑的副总教授,如今汉军之中的大部分将官,都听过他们的课,许多年轻将领都是他们提拔起来的。

除了丞相之外,他们在军队里的威望无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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