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上午,天色已经开始放晴。
送走了常思阡和龙傲天,韩三和晶晶姑娘一起回房间收拾东西。
武文定去退房,小六子找车,有了这些天的历练,两人忙的有条不紊,游刃有余的。
都归置妥当,几个人下楼准备出发,不想却被一群老头拦在了崇文精舍的门口。
“怠慢了,怠慢了。”一白胡子老头上前就握住了韩三的手,用力的摇晃。
“您是……”
韩三粗粗打量眼前的老头子,穿一身白色绸褂,长髯雪白,慈眉善目,一张脸忒嫩,不看皱纹老年斑什么的,说四十五六都有人信。
“老朽倪崇智,文君九百八十七代孙,蒙上错授圣诞村村正一职。”
这姓倪的老大爷,眼中满满都是欣赏之色,嘴里说着,“看阁下骨骼清奇,面相矜贵,可是文道之砥柱,韩三先生当面么?”
“不才正是。”
话一出口,韩三别扭的不要不要的……这开口就让人充值的老头果然厉害,牵牵衣角就给咱拽跑偏了。
“老朽有愧啊,实在惭愧。”倪大爷一张脸跟川郡耍千面似的,由喜转悲而怒,如过水无痕,熟极而流。
“前些时日老朽在外云游,偶听闻家中出了大才,欢欣备至,也来信嘱咐需赤诚相待,竭力扶助,这是振奋家声、扬祖上仪德的大好事,谁知这帮不知上进的东西……”
倪大爷回手一划拉,指点身后那几个面有尴尬的花白胡子老头,“你们!嗐……”
“常贤可在居处?”倪大爷的脸又怒转天晴了,看得韩三叹为观止,“老朽要押着这帮东西上去赔罪,祖上的德行就要被他们败光了。”
“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武文定在旁边看韩三面有疑色,忙插了一句嘴……至于小六子,老神在在的就跟看情景剧似的,手里的行李箱都忘了放下。
插得好!!!
好么,差点露怯……韩三还琢磨‘尝鲜可在菊处’是个什么鬼,险险就要问出口来。
“失之交臂,失之交臂啊。”老头听了脸上又晴转阴雨,眼角登时闪了泪光出来,“本想着负荆祈首,重修两家于好,此一失,怕是再无缘法了。”
“老人家节哀。”
白晶晶看了好一阵子,这时也要凑趣,结果搭了一句腔后,发现所有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不是这么说的么,好丢人……偷偷吐了下舌头,躲到韩三身后去了。
“呃,那个老人家……”
“事已至此,还请韩三先生代为转达我辈乡邻之愧歉。”不知什么时候面色如常的倪大爷忽的截住韩三话头,又道,“先生文道之肱股,老朽有一事相商,求先生应允。”
“您说。”
“先生请。”
倪大爷一摆手……早有精舍的人果盘茶水的预备了三两桌,摆在环廊里候着。
“呃,您也请。”
韩三见一时走不脱,也就跟着老头走进环廊,二人独占了一席。
净了下手,擦了把脸,喝了杯茶,吃了块酥,也不知是何年留下仪轨,韩三照做了,这才能在席上开口说话。
“敢问先生……”
“大爷!”韩三压住话茬,拱拱手,言道,“咱们俗半个小时成不成?我这边听边猜的,费劲。”
老头笑,“那好,不扯闲白。就是想问韩先生,文道可有迁出圣诞村的打算?”
“没听说啊。八字没一撇,都是等巡讲回来再议。”韩三想想,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如实答道。
“老朽倒是没听到这样可喜可贺的消息……这样吧,只要韩先生能促成文道落户圣诞村……”倪大爷抬头左右望望,接着跟韩三说道,“这崇文精舍,送给韩先生了。”
口舍?!?
为了买句话,这几千平的房子眼皮都不撩一下就送给三哥我了?实在豪奢,真真十足老壕!
“不敢当此厚赐。实不知老先生何以对文道这般青眼?”
韩三到此才察觉感受,这样文白的说话方式能流传至今还是实在有些道理的……但凡有些什么不好张嘴、胡搅蛮缠、死不要脸的话,还真是翻译成这样才好说得出口。
“我爷爷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那时的圣诞村有学宫三,庐舍十七,门下数百,灯下彻夜文章,行走当街论道,那是何等的文华气象……到如今,村人眼中紧要的却是三五七百的小利,整日诓骗些愚夫愚妇,浑不知大祸临头,宗脉绝断已不远矣。”
倪大爷锤了一下矮几,痛心疾首,“十年之前,常思成破家论道,一战功成,掌文运半壁,皆称文君亲授其学,世所瞩目……这般人物,生长于斯,成名后的道场却建在了琅琊……笑柄啊,真是笑柄啊,我辈到现在都抬不起头来啊。”
“呃,什么叫破家论道?”韩三不耻下问,虽说问的有些清奇。
老头抹一把脸,浑不觉被打断了情绪,“这典故说的是:常思成惊才绝艳,通晓百家,文君之学上也只差了其父不过一线。当年父子二人于‘纯正为道’的‘纯正’二字上辩了一日一夜,常思成破晓出门不归,一旬著《论道》,遂成其名。”
这和诗人那个版本果然不一样啊……要是按着常诗人的说法,常思成不呆在圣诞村也是正理,难不成偷了家里的,还要天天在门口耀武扬威不成?
“眼前难得天赐良机,常思阡一部《论德》惊天下,若肯安于故里,必能光耀祖庭,绵长文运,我辈亦可……”老头这算自嗨了吧。
“不是我说大爷,您哪来的消息说常大师要去别的地方建……建道场啊。”晚餐吃什么不知道不要紧,基建选址这么大的事也后知后觉的,这执行理事干得可够悬的。
“下面人亲耳听常贤身边龙先生说的。这些败家的不在意,老朽听说后放下所有事情。连夜就赶了回来……唉,终归差上一步。”
“这样吧大爷,就冲您这一片心,事情我去办,成与不成两说,我指定尽力。”韩三颇为诚恳。
倪大爷刷的泪流,探身握住韩三的手,迭声说道,“多谢先生高义,一切都仰仗先生了。若无事,先生不妨在这精舍多住些日子,方便日后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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