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过了树梢,韩三端茶碗送客。
胡麻县丞自有大把的事情去忙,遂起身告辞。韩三轻轻放下茶盏,拿手指一下有一下没的敲点着桌面,掂量自己下一步的行止。
海匪袭杀栖霞镇的行动很是突然,毫无预兆。
当夜乌云遮月,暗沉无光。概未时三刻,在码头里许外的长滩硬生生的靠上来十几条海鳅船,足有三四百的海匪全副武装,夜袭栖霞镇。
海匪突前攻坚的一部,更是配备硬甲长盾陌刀强弓,装备精良到不差禁军分毫,人手也都轻捷剽悍,实在不是普通盗匪的样子。
栖霞镇做为县治所在,自是驻扎了厢军的。
且不说胡麻县这厢军的人资武备军心士气如何,单只一处就注定败得鬼哭狼嚎、狼奔豕突……栖霞镇的厢军营盘,好死不死的扎在了东门之外,距离码头不过两箭之地。
事后查点,此番海匪袭杀,百余人的死伤里厢军占了大半。
大半夜的被悍贼摸营,睡到昏昏噩噩的厢军兵卒能穿上裤子都算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自是挺不到盏茶时间就炸了营盘,一哄逃散。
海匪们顺势夺下东门,冲杀了来援的县令县尉一众,方才大肆抢掠商户民居,钱粮绢帛妇人稚子,席卷无数。待到满载归去之时,又拢起一把断路火,烧塌了半个栖霞镇。
厢军哗营,都头死于乱军之中。逃散的厢军皆惧严法,这两日,也只有寥寥三五个家在镇上的兵卒,硬着项颈子回来,自囚在家等候发落。
韩三这次自司隶省亲归来不过带了十人在身边,弓马虽都娴熟却实在人少,撒在这小小镇子里都找不见影子,就更别想追凶于海外的事情了。
简短言说就是手上没兵,眼下的武备状况还不如遭劫前的模样可期。胡麻县丞倒是早早遣人去江都府君那里报信,也不知能回来个什么章程。
眼下能做的就剩下整理家园,抚慰民心,祭天祈福求着海匪不要这么快就来二番战。
又跑了清泉雅叙两次,这天晌午,韩三总算盼回来了青鹞传书。
韩三的风闻奏事和江都府君的八百里急报几乎同时抵达司隶。官中的大佬们总算经多见广,研判半日就给了章程下来。
吴地镇军郡内匪事严峻,抽不得一兵一卒,府城重地五百厢军守成亦是捉襟见肘。责成织造局黑衣纵职千户韩三全孝义而忠国事,暂领栖霞军政以剿灭海患,因地制宜,便宜行事。
这八个字到手比什么都管用,纳粮,征役,整训,备战,乃至择机破敌就都有了名正言顺的出处。青鹞的快报是留镇司隶的副千户武文定亲手写来的,上还言说,织造局和刑部联名兵部的正式公文随后就到,建议先期可做些筹备,一旦发起,方不误国事。
韩三放下筷子,吩咐手下换穿官服,又喊过门外当值的扈从赵四,让他去栖霞镇寻县丞,约定县衙议事。
胡麻县丞在衙中等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见四五个带刀扈从拥着韩三大步进来,一时又惊又喜。
两人屏退左右,刚刚坐稳,胡麻县丞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相问,“千户大人此来,可是有好消息通告下官?”
“司隶有消息。本官会在此暂理军政,此番过来是跟县丞大人先理一理章程,免得临事慌乱。”
“有千户大人在,栖霞安矣!”胡麻县丞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韩三摆一摆手,接着说道,“县丞大人理政安民退敌保境,他日府郡行文必有嘉赏,此时还是要咬一咬牙,把局面稳固下来,首要就在募兵。栖霞为县治,长平久安,有厢军二百足以镇压地方,故少有乡勇。此番海匪入侵,厢军尽墨,百十里方圆竟无一兵一卒可用,此为大患。”
“千户大人明鉴,这两日下官也曾召各乡勇壮上县充填武备,可惜应者寥寥,皆言地方多有异动,严查防备,不敢示弱。”
“你要了多少人?”
“八地乡里,每地五十人,如此方可保得栖霞靖宁。”
“乡勇中规模最大的也不过百十来人吧,你要了一半去,自不可得。”韩三闲了这两日也偷暇做了些功课的,“告诉那些里正,八个乡里均十抽一,须自带兵甲,不可商议。再从镇上募集青壮,搜罗归返厢军待罪上值,如此凑起三百兵卒还是可得的。”
胡麻县丞大讶,“海匪啸聚,轻易三五百数,个个嗜血凶蛮,这三百新军当得什么用?”
“练就是了,操练刻苦些,再拉出去见一见血,可待以悍卒。县丞大人放心,一切有我,必不会用身家性命玩笑的。”
“既如此,下官这就去安排。”胡麻县丞见韩三一脸胸有成竹的颜色,不再多虑,拱一拱手跛着脚自去了。
韩三自司隶回乡省亲,随行的有手下百户杨小顺,总旗白展旗,八个随从李大、孙二、钱三、赵四、王五、郑六、吴七、周八皆是小旗的身份。虽说没一个是统兵打仗过的,总还手下管过几个人,基本的令行禁止战守攻杀的素养还是有一些的。
用这些人做班底骨架,杂些乡勇精壮,基本的战力还是可以保证。再辅以肉食粮饷,政宣洗脑,后世五千年的军事科目训练,一支强兵倚马可待丫。
最大的杀器,还是韩三手上的道标地图。
攻杀征战,料敌于先。到了韩三这里,那就是看敌于先。
空城计?围点打援?暗度陈仓?简直笑话一样。
一张道标地图在手,孙氏兵法的三十多计最少要废去大半,一代名将,不世战神,只要保证水准上的兵卒军力,这名头来的不要太轻松了些。
韩三点开OB一样浮贴在手腕边的香蕉17PLUS,例行每日的全地域全空域的细致侦察。拉伸画面,调整高低,几根手指灵动的亚赛飞梭。
“相公,这是在做什么?”
白晶晶安排晚膳回来,一进门就看见韩三一只手抖抖索索的凭空比划,嘴里还念念有词,跟中了缠头邪似的,吓得赶忙上前询问。
韩三回头看了一眼白晶晶,又转回头毫不经意的说道,“适才观见天象,有残月侵日,乃是兵诡之相,我掐指算算,应在哪里。”
白晶晶掩嘴偷笑,“相公又作古怪,什么时候又懂得星象占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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